《拾遗记》注释﹝卷二~卷三﹞

《拾遗记》注释〔前秦〕王嘉 撰 〔南朝·梁〕萧绮录 慎独客·注释

拾遗记卷二
夏禹
其一

尧命夏鲧治水【鲧，中国先秦时期的历史人物，黄帝的六世孙、昌意的五世孙、颛顼的玄孙，是夏朝开国君主大禹的父亲、夏启的祖父。被尧封于崇地，为伯爵，故称"崇伯鲧"或"崇伯"，于公元前2037年至公元前2029年在崇伯之位。】，九载无绩【《史记·夏本纪》：尧用鲧治水，九年而水不息，沧海横流；舜摄行天子之政，行视鲧之治水无状，乃殛鲧于羽山以死，复举其子禹治水。】。鲧自沉于羽渊，化为玄鱼，时扬须振鳞，横修波之上，见者谓为“河精”。羽渊与河海通源也。海民于羽山【羽山位置在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海县与山东省临沂市临沭县交界。海拔269.5米，是东海县的最高峰。羽山东西长约3公里，南北宽1.5公里，东西两峰均达100米左右。山上古迹有“殛鲧泉” 、“三缝石”、“三官庙”、“出云洞”、“大滑石”、“凤凰石”，古遗址“奶奶庙”、“姑娘楼”犹存。】之中，修立鲧庙，四时以致祭祀。常见玄鱼与蛟龙跳跃而出，观者惊而畏矣。至舜命禹疏川奠岳，济巨海则鼋鼍而为梁，逾翠岑则神龙而为驭，行遍日月之墟，惟不践羽山之地，皆圣德之感也。鲧之灵化，其事互说，神变犹一，而色状不同。玄鱼黄能（熊），四音相乱，传写流文，“鲧”字或“鱼”边“玄”也。群疑众说，并略记焉【玄鱼黄能，玄与黄声母为匣母双声，鱼与能韵母为之鱼旁转，故四音容易相混乱。“能”是“熊”之本字。玄与系形近而讹，而将鮌字写成鲧字也。】。

（萧绮）录曰：书契之作，肇迹轩史【轩史，即指轩辕的史官仓颉。】，道朴风淳，文用尚质。降及唐、虞，爰迄三代，世祀遐绝，载历绵远。列圣通儒，忧乎道缺。故使玉牒金绳之书【玉牒，古代帝王封禅、郊祀的玉简文书。金绳，黄金或其他金属制的绳索，用以编连策书。】，虫章鸟篆之记【指虫形、鸟形之古体字。】，或秘诸崖薮，藏于屋壁；或逢丧乱，经籍事寝。前史旧章，或流散异域。故字体与俗讹移，其音旨随方互改。历商、周之世，又经嬴、汉，简帛焚裂，遗坟【遗书。故有《三坟》、《五典》之书，故后世称古籍为坟典。】残泯。详其朽蠹之余，采捃【收集；拾取。】传闻之说。是以“己亥”正于前疑，“三豕”析于后谬【谓文字因形近而传写讹误。《吕氏春秋》卷二十二《慎行论·察传》：子夏之晋，过卫，有读史记者曰:“晋师三豕涉河。”子夏曰：“非也，是己亥也。夫己与三相近，豕与亥相似。”至于晋而问之，则曰“晋师己亥涉河”也。】。子年【王嘉字子年。】所述，涉乎万古，与圣叶同【叶（xié），和洽。叶同，即协同。】，擿【通摘。】文求理，斯言如或可据。《尚书》云：“尧殛鲧于羽山。”《春秋传》曰：“其神化为黄能(熊)，以入羽渊。”【《左传·昭公七年》：郑子产聘于晋。晋侯疾，韩宣子逆客，私焉曰：“……今梦黄熊入于寝门，其何厉鬼也？”对曰：“……昔尧殛鲧于羽山，其神化为黄熊，以入于羽渊，实为夏郊，三代祀之。晋为盟主，其或者未之祀也乎？”韩子祀夏郊，晋侯有间，赐子产莒之二方鼎。】是在山变为能（熊），入水化为鱼也。兽之依山，鱼之附水，各因其性而变化焉。详之正典，爰访杂说，若真若似，并略录焉。

其二

禹铸九鼎，五者以应阳法，四者以象阴数【阳法，阴数：泛指天地间事物发展的预兆。】。使工师【工匠。】以雌金【黄铜为雌金。】为阴鼎，以雄金【红铜为雄金。】为阳鼎。鼎中常满，以占气象之休否。当夏桀之世，鼎水忽沸；及周将末，九鼎咸震：皆应灭亡之兆。后世圣人，因禹之迹，代代铸鼎焉。禹尽力沟洫【《论语·泰伯》：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。朱熹注：“沟洫，田间水道，以正疆界、备旱潦者也。”大禹治水耳。】，导川夷岳。黄龙曳尾于前【黄龙，即应龙。汉·王逸注《天问》“河海应龙，何尽何历？”云：有鳞曰蛟龙，有翼曰应龙。禹治洪水时，有应龙以尾画地，导水所注，当决者，因而治之也。】，玄龟负青泥于后【玄龟，黑而赤的龟。《山海经·南山经》：怪水出焉，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。其中多玄龟，其状如龟而鸟首虺(huǐ)尾，其名曰旋龟，其音如判木，佩之不聋，可以为底。青泥，指古时用以封缄文书、器皿的青色粘土。】。玄龟，河精之使者也。龟颔下有印，文皆古篆，字作九州山川之字。禹所穿凿之处，皆以青泥封记其所，使玄龟印其上。今人聚土为界，此之遗像也。

其三

禹凿龙关之山，亦谓之龙门。至一空岩，深数十里，幽暗不可复行，禹乃负火而进。有兽状如豕，衔夜明之珠，其光如烛。又有青犬，行吠于前。禹计可十里，迷于昼夜。既觉渐明，见向来豕犬变为人形，皆着玄衣。又见一神，蛇身人面。禹因与语，神即示禹八卦之图，列于金版之上。又有八神侍侧。禹曰：“华胥生圣子，是汝耶？”答曰：“华胥是九河神女，以生余也。”乃探玉简授禹，长一尺二寸，以合十二时之数，使量度天地。禹即执持此简，以平定水土。蛇身之神，即羲皇也。

（萧绮）录曰：夫神迹难求，幽暗罔辨，希夷【《老子》：“视之不见名曰夷，听之不闻名曰希。”河上公注：“无色曰夷，无声曰希。”后因以“希夷”指虚寂玄妙。】彷彿之间，闻见以之衒惑。若测诸冥理，先坟有所指明。是以彭生假见于贝丘【贝丘，古代人类居住遗址的一种﹐以包含大量古代人类食剩馀抛弃的贝壳为特征。又称贝冢。《左传·庄公八年》：冬十二月，齐侯游于姑棼（在今山东博兴县南。），遂田于贝丘。见大豕，从者曰:“公子彭生也。”公怒曰:“彭生敢见，”射之，豕人立而啼。公惧，坠于车，伤足丧屦。齐侯，即齐襄公。公子彭生，是齐襄公的大臣，勇武有力。】，赵王示形于苍犬【《史记•吕太后本纪》：（七年）三月中，吕后祓，还过轵道，见物如苍犬，据高后腋，忽弗复见。卜之，云赵王如意为祟。高后遂病腋伤。《汉书·五行志》：高后八年三月，祓灞上,还过轵道,见物如苍狗,橶高后腋,忽而不见。卜之，赵王如意为祟。遂病腋伤而崩。先是高后鸩杀如意，支断其母戚夫人手足，搉其眼以为人彘。】，皆文备鲁册，验表齐汉。远古旷代，事异神同。衔珠吐烛之怪，精灵一其均矣。若夫茫茫禹迹，杳漠神源，非末俗所能推辨矣。观伏羲至于夏禹，岁历悠旷，载祀绵邈，故能与日月共辉，阴阳齐契。万代百王，情异迹至，参机会道，视万龄如旦暮，促累劫于寸阴。何嗟鬼神之可已，而疑羲、禹之相遇乎！

殷汤【舜封契于商，赐姓子氏。从契至汤，凡十四代。汤为履，放夏桀而自立，为商开国之主。其后裔盘庚迁殷，故称商，亦称殷。此文标题当为“殷商”。殷商是其朝代之名，所谓汤有天下，其名为商是也。】

其一

商之始也，有神女简狄【简狄上古传说中的商朝始祖契之母，一作简易、简逖。因是有娀氏(在今山西永济西)女，又称娀简。她是帝喾的帝后，相传她偶出行浴，吞鳦卵(吞玄鸟之卵)而生契。《诗·商颂·玄鸟》：“天命玄鸟，降而生商，宅殷土芒芒。”】，游于桑野【《诗·豳风·东山》:蜎蜎（yuān；形容虫子爬行。）者蠋（zhú；蝴蝶、蛾等的幼虫，外形像蚕，身体青色。），烝（zhēng；众多，烝民。）在桑野。】，见黑鸟遗卵于地，有五色文，作“八百”字，简狄拾之，贮以玉筐，覆以朱绂【①古代礼服上的红色蔽膝。后多借指官服。 ②指做官。 ③古代系佩玉或印章的红色丝带。】。夜梦神母，谓之曰：“尔怀此卵，即生圣子，以继金德。”狄乃怀卵，一年而有娠，经十四月而生契。祚【①福，赐福：天～。福～。②皇位：～命（赐予皇位）。③年：“初岁元～。吉日惟良”。】以八百，叶【xié，作动词用。①和洽。同“协”。②协助；帮助。③合，共同。④另见 yè。】卵之文也。虽遭旱厄，后嗣兴焉。

其二

傅说【殷相。相传说筑于傅岩之野（山西平陆东。），武丁访得，举以为相，因命以傅为姓。《墨子·尚贤下》：昔者傅说居北海之洲，圜土之上，衣褐带索，庸筑于傅岩之城。武丁得而举之，立为三公，使之接天下之政，而治天下之民。】赁为赭衣者，舂于深岩以自给。梦乘云绕日而行，筮得“利建侯”之卦。岁余，汤以玉帛聘为阿衡【①商代官名。师保之官。②引申为任国家辅弼之任，宰相之职。③汤以伊尹为阿衡，任以国政。傅説是武丁时期人，与商汤相距十世之久。作者王嘉书写谬误耳。】也。

其三

纣【帝辛(公元前1046年)，本名子受，别称受德、帝辛、纣王、商纣王、殷纣王，谥号纣，在位时间为公元前1075年至公元前1046年，是商朝最后一位君主。帝辛重视农桑，社会生产力发展，国力强盛。】之昏乱，欲讨诸侯，使飞廉、恶来诛戮贤良【蜚廉，亦作飞廉，黄帝孙子颛顼的后裔，是商纣王的大臣，秦国和赵国的祖先。恶来，也称“恶来革”，姓嬴，蜚廉(又做飞廉)的长子，商纣王宠信的大臣，以勇力而闻名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：蜚廉生恶来。恶来有力，蜚廉善走，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。】，取其宝器，埋于琼台之下。使飞廉等惑所近之国，侯服之内【古代王城外围，按距离远近划分的区域之一。夏制称离王城一千里的地方。《尚书·禹贡》：“五百里甸服……五百里侯服。”孔颖达传：“甸服外之五百里。侯，候也，斥候而服事。”周制称王城周围方千里以外的方五百里的地区。《周礼·夏官·职方氏》：“乃辨九服之邦国，方千里曰王畿，其外方五百里曰侯服，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。”郑玄注：“服，服事天子也。”】，使烽燧【古代边防告警时点燃烟火，夜里点的火叫烽，白天放的烟叫燧。】相续。纣登台以望火之所在，乃兴师往伐其国，杀其君，囚其民，收其女乐，肆其淫虐。神人愤怨。时时有朱鸟【朱色象火，南方属火，故曰朱鸟南方之神。《太平御览》卷八八一引《河图》：“南方赤帝，神名赤熛怒，精名朱鸟。”】衔火，如星之照耀，以乱烽燧之光。纣乃回惑，使诸国灭其烽燧。于是亿兆夷民乃欢，万国已静。及武伐纣，樵夫牧竖【砍柴人；牧童。】探高鸟【高飞之鸟。】之巢，得玉玺，文曰：“水德【古代阴阳家称帝王受命的五德之一。谓殷以水而德王，周以木德王。】将灭，木祚【五行学说指“以木德王”的王朝的世运。】方盛。”文皆大篆，纪殷之世历已尽，而姬之圣德方隆。是以三分天下而其二归周。故蚩蚩【敦厚貌。一说，为无知貌。《诗·卫风·氓》：“氓之蚩蚩，抱布贸丝。”毛传：“蚩蚩者，敦厚之貌。”朱熹集传：“蚩蚩，无知之貌。”所谓氓者，即指平民也。故以蚩蚩代民。】之类，嗟殷亡之晚，望周来之迟也。

其四

师延者，殷之乐人也【按《姓谱》：古者掌乐之官曰师，故以为氏。师延，商纣时乐师。周武王灭纣 ，师延投濮水自杀。】。设乐以来，世遵【遵同尊。】此职。至师延，精述阴阳，晓明象纬【象数谶纬。亦指星象经纬,谓日月五星。】，莫测其为人。世载辽绝，而或出或隐。在轩辕之世，为司乐之官。及殷时，总修三皇五帝之乐。拊一弦琴则地祇皆升，吹玉律则天神俱降。当轩辕之时，年已数百岁，听众国乐声，以审兴亡之兆。至夏末，抱乐器以奔殷。而纣淫于声色，乃拘师延于阴宫，欲极刑戮。师延既被囚系，奏清商、流徵、涤角之音【清商、流徵、涤角，即形容乐调流畅清亮。】。司狱者以闻于纣，纣犹嫌曰：“此乃淳古远乐，非余可听说也。”犹不释。师延乃更奏迷魂淫魄之曲，以欢修夜之娱，乃得免炮烙【《史记·殷本纪》：“纣乃重刑辟，有炮烙之法。”即在铜柱上涂油，下加炭使热，令有罪之人行其上，辄坠炭中活活烧死。】之害。周武王兴师，乃越濮流而逝，或云死于水府【水神管辖的区域。】。故晋、卫之人镌石铸金以像其形，立祀不绝矣。

（萧绮）录曰：《三坟》、《五典》【《左传·昭公十二年》：“是能读三坟、五典、八索、九丘。”杜预注：“皆古书也。”】及诸纬候杂说，皆言简狄吞燕卵而生契。《诗》云：“天命玄鸟，降而生商。”【《诗经·商颂·玄鸟》。】斯文正矣。此说怀感而生，众言各异，故记其殊别也。傅说去其舂筑，释彼佣赁，应翘旌【高举旌旗。】而来相，可谓知几其神矣。同磻溪【磻溪，读音（pánxī），是一条溪流的名称，在今陕西省宝鸡市东南，相传是姜太公钓鱼的地方，今存有钓鱼台。】之归周，异殷相之负鼎【指伊尹背负鼎俎见商汤，喻以烹调致汤王道之事。《史记·殷本纪》：“伊尹名阿衡。阿衡欲于汤而无由，乃为有莘氏媵臣，负鼎俎，以滋味说汤，致于王道。”】，龙蛇遇命【《庄子·山木》：“一龙一蛇，与时俱化。”】，道会则通。斯则往贤之明教，通人之至规。“乐天知命”，信之经言也。死且不朽，是谓名也。乌无声誉于后裔，扬风烈于万祀。譬诸金玉，烟埃不能埋其坚贞；比之泾、濮，淄、渭【四水之名。泾水，《山海经·西山经》：“又西五十五里，曰泾谷之山，泾水出焉，东南流注于渭。”濮水，流经古菏泽区域的一条重要河流，是雷夏泽和巨野泽的水源之一。濮阳、濮州都从濮水得名。淄水，《水经注》卷二十六《 淄水》：淄水出泰山莱芜县原山，淄水出县西南山下，世谓之原泉。《地理志》曰：原山，淄水所出。故《经》有原山之论矣。渭水，渭水出陇西首阳县渭谷亭南鸟鼠山，渭水出首阳县首阳山渭首亭南谷，山在鸟鼠山西北。此县有高城岭，岭上有城，号渭源城，渭水出焉。】，不能混其澄澈【上古之人认为泾水与濮水清澈，淄水与渭水浑浊。】。师延当纣之虐，矫步求存，因权取济，观时徇主，全身获免。所谓困而能通，卒以智免。故影被丹青，形刊金石，爱其和乐之功，贵其神迹之远矣。至如越思计然【《太平御览》卷四百四抄司马迁《素王妙论》：“计然者，葵丘濮上人。其先晋国公子也。姓辛氏，字文子，尝南游越，范蠡师事之。”】之利，镌金以旌其德，方斯蔑矣。

周
其一

周武王东伐纣，夜济河。时云明如昼，八百之族，皆齐而歌【《史记·周本纪》：九年，武王上祭于毕。东观兵，至于盟津……是时，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。诸侯皆曰：“纣可伐矣。”】。有大蜂状如丹鸟【凤凰也。南朝-陈徐陵《丹阳上庸路碑》：天降丹鸟，既序孝经，河出应龙，乃弘周易。】，飞集王舟，因以鸟画其旗。翌日而枭纣，名其船曰蜂舟。鲁哀公二年，郑人击赵简子，得其蠭旗，则其类也【蠭（蜂）旗，旗名。见之于《左传·鲁哀公二年》：“郑人击简子中肩，毙于车中，获其峰旗。”蠭（蜂）旗亦作鏠旗（锋旗），为灵旗之一种，上有太一、招摇、天蜂三星。古代用以敬神，使进军讨伐取胜。灵旗见之于《史记·孝武本纪》：“其秋，为伐南越，告祷泰一，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，以象天一三星，为泰一锋，名曰‘灵旗’。”】。 事出《太公六韬》。武王使画其像于幡旗，以为吉兆。今人幡信【以幡传命，犹符节之类。】皆为鸟画，则遗像也。

其二

成王【周成王姬诵(公元前1055年―前1021年),姬姓,名诵,周武王姬发之子,母邑姜(齐太公吕尚之女),西周王朝第二位君主,在位21年。】即政【即位执政。】三年，有泥离之国来朝。其人称：自发其国，常从云里而行，闻雷霆之声在下；或入潜穴，又闻波涛之声在上。视日月以知方国【四方诸侯之国。】所向，计寒暑以知年月。考国之正朔【①农历正月一日。 ②古代改朝换代时新立帝王颁行的新历法，后亦泛指历法。】，则序历与中国相符。王接以外宾礼也。

其三

四年【周成王执政第四年。】。旃涂国献凤雏，载以瑶华【①比喻花白如美玉。 ②比喻贵重。】之车，饰以五色【指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五色，也泛指各种色彩。古代以此五者为正色。】之玉，驾以赤象，至于京师。育于灵禽【①珍禽，神鸟。②谓有灵性的禽鸟。③对鸟的美称。】之苑，饮以琼浆，饴以云实【云实，豆科植物。藤本；树皮暗红色；枝、叶轴和花序均被柔毛和钩刺。可入药。李时珍曰：此草山原甚多，俗名粘刺。赤茎中空，有刺，高者如蔓。其叶如槐。三月开黄 花，累然满枝。荚长三寸许，状如肥皂荚。内有子五六粒，正如鹊豆，两头微尖，有黄黑斑 纹，浓壳白仁，咬之极坚，重有腥气。】，二物皆出上元仙【上元仙子，上元夫人云云。《汉武帝内传》：上元夫人是古代中国神话中的仙女，名阿环。传说她是西王母的小女、三天真皇之母。任上元之官，统领十方玉女名录。】。方凤初至之时，毛色文彩未彪发；及成王封泰山、禅社首之后，文彩炳耀。中国飞走之类【飞禽走兽。】，不复喧鸣，咸服神禽之远至也。及成王崩，冲飞而去。孔子相鲁之时，有神凤游集。至哀公之末，不复来翔，故云：“凤鸟不至。”【《论语·子罕篇》：子曰：“凤鸟不至，河不出图，吾已矣夫！”】可为悲矣！

其四

五年。有因祇之国，去王都九万里，献女工一人。体貌轻洁，被纤罗杂绣之衣，长袖修裾，风至则结其衿带【《说文》：“衿，衣系也。”衿带，即系衣裳之带。】，恐飘颻不能自止也。其人善织，以五色丝内于口中，手引而结之，则成文锦。其国人来献，有云昆锦，文似云从山岳中出也；有列堞锦，文似云霞覆城雉楼堞也；有杂珠锦，文似贯珠珮也；有篆文锦，文似大篆之文也；有列明锦，文似列灯烛也。幅皆广三尺。其国丈夫勤于耕稼，一日锄十顷之地。又贡嘉禾【生长奇异的禾，古人以之为吉祥的征兆。】，一茎盈车。故时俗四言诗曰：“力勤十顷，能致嘉颖。”

其五

六年。燃丘之国献比翼鸟，雌雄各一，以玉为樊。其国使者皆拳头尖鼻【拳头者，指卷发者也。尖鼻，《太平广记》与《太平御览》二书均为“奓鼻”也。奓鼻，鼻大而阔。】，衣云霞之布，如今朝霞也。经历百有余国，方至京师。其中路山川不可记。越铁岘【有岘山，又有铁岘山。】，泛沸海【传说中的海。常有狂波巨浪，故称。】，蛇洲、蜂岑。铁岘峭砺，车轮刚金为辋，比至京师，轮皆铫锐几尽。又沸海汹涌如煎，鱼鳖皮骨坚强如石，可以为铠。泛沸海之时，以铜薄舟底，蛟龙不能近也。又经蛇洲，则以豹皮为屋，于屋内推车。又经蜂岑，燃胡苏之木，此木烟能杀百虫。经途五十余年，乃至洛邑。成王封泰山，禅社首。使发其国之并童稚，至京师，须皆白。及还至燃丘【燃丘之国。】，容貌还复少壮。比翼鸟多力，状如鹊，衔南海之丹泥，巢昆岑之玄木【传说中的一种常绿树，谓食其叶，可成仙。《吕氏春秋·本味》：“中容之国，有赤木、玄木之叶焉。” 高诱注：“赤木、玄木，其叶皆可食，食之而仙也。”】，遇圣则来集，以表周公辅圣之祥异也。

其六

七年。南陲之南，有扶娄之国。其人善能机巧变化，易形改服，大则兴云起雾，小则入于纤毫之中。缀金玉毛羽为衣裳。能吐云喷火，鼓腹则如雷霆之声。或化为犀、象、狮子、龙、蛇、犬、马之状。或变为虎、兕，口中生人，备百戏之乐，宛转屈曲于指掌间。人形或长数分，或复数寸，神怪欻忽，衒丽于时。乐府皆传此伎，至末代犹学焉，得粗亡精，代代不绝，故俗谓之婆候伎，则扶娄之音，讹替至今。

其七

昭王【周昭王(?-前977年),姬姓,名瑕。周康王姬钊之子,周朝第四任君主。姬瑕在出土青铜器铭文中多作卲王。】即位二十年，王坐祇明之室，昼而假寐。忽梦白云蓊蔚而起，有人衣服并皆毛羽，因名羽人。王梦中与语，问以上仙之术。羽人曰：“大王精智未开，欲求长生久视，不可得也。”王跪而请受绝欲之教。羽人乃以指画王心，应手即裂。王乃惊寤，而血湿衿席，因患心疾，即却膳撤乐。移于旬日，忽见所梦者复来，语王曰：“先欲易王之心。”乃出方寸绿囊，中有续脉明丸、补血精散，以手摩王之臆，俄而即愈。王即请此药，贮以玉罐，缄以金绳。王以涂足，则飞天地万里之外，如游咫尺之内。有得服之，后天而死。

其八

二十四年。涂脩国献青凤、丹鹊各一雌一雄。孟夏之时，凤、鹊皆脱易毛羽。聚鹊翅以为扇，缉凤羽以饰车盖也。扇一名游飘，二名条翮，三名亏光，四名仄影。时东瓯【意思是金的盆盂;比喻疆土之完固，亦用以指国土;酒杯的美称。释义意思是金的盆盂;比喻疆土之完固，亦用以指国土;酒杯的美称。 出处晋·干宝《搜神记》卷四:妇以金瓯、麝香囊与婿别，涕泣而分。】献二女，一名延娟，二名延娱。使二人更摇此扇，侍于王侧，轻风四散，泠然自凉。此二人辩口丽辞，巧善歌笑，步尘上无迹，行日中无影。及昭王沦于汉水，二女与王乘舟，夹拥王身，同溺于水【《史记·周本纪》：“昭王之时，王道微缺。昭王南巡狩不返，卒于江上。”正义引《帝王世纪》云：“昭王德衰，南征，济于汉，船人恶之，以胶船进王，王御船至中流，胶液船解，王及祭公俱没于水中而崩。”】。故江汉之人，到今思之，立祀于江湄【江岸。汉 刘向《列仙传·江妃赞》:“灵妃艳逸,时见江湄。”】。数十年间，人于江汉之上，犹见王与二女乘舟戏于水际。至暮春上巳【汉以前定农历的三月上旬巳日为“上巳节”。有修禊之俗，以祓除不祥。魏晋以后，则改在农历的三月三日。】之日，褉集祠间【褉（xiè），短袄。此处做“修褉（读xiū xì。）”：传统风俗，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(魏以后始固定为三月三日)，到水边嬉游，以消除不祥，叫做“修禊”。王羲之《兰亭集序》：“暮春之初，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，修禊事也。”】。或以时鲜甘味，采兰杜包裹【用兰草与杜衡等香草缝制的香囊。】，以沉水中。或结五色纱囊【五色纱布制作的小口袋。】盛食，或用金铁之器，并沉水中，以惊蛟龙水虫，使畏之不侵此食也。其水傍号曰招祇之祠【清·吴伟业《思陵长公主挽诗》：“新野坟松直，招祇祠柏苍。”】。缀青凤【①鸟名。传说中的五色凤之一。据《禽经》云：凤有青凤、赤凤、黄凤、白凤、紫凤五色。②鸟名。即桐花凤。唐·李贺《天上谣》：“秦妃捲帘北窗晓，窗前植桐青凤小。”姚文燮注：“青凤亦名桐花凤，剑南、彭蜀间有之。鸟大如指，五色毕具，有冠似凤。每桐有花则至，花落则不知所之。性至驯，喜集妇人釵上。”③犹青鸟，传说中西王母的信使。④指凤翘。妇女头上戴的一种发饰。⑤喻绿竹。宋·朱敦儒《感皇恩·曾醉武陵溪》：“日斜青凤舞，金尊倒。”】之毛为二裘，一名燠质，二名暄肌，服之可以却寒【燠质、暄肌，均为裘之名。珍贵的裘皮大衣，取暖之名裘。】。至厉王流于彘，彘人得而奇之，分裂此裘，遍于彘土【姬姓，名胡，周夷王姬燮之子，西周第十位君主。在位期间，暴虐成性，致使百姓起来反叛，出奔于彘(今山西霍县东北)，最终死于彘地，谥号厉王。】。罪入大辟者，抽裘一毫以赎其死，则价值万金。

录曰：武王资圣智而克伐，观天命以行诛。不驱熊罴之师，不劳三战之旅【《史记·五帝本纪》：“轩辕乃修德振兵……教熊罴貔貅貙虎，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。三战，然后得其志。】，一戎衣而定王业【一戎衣，谓一穿上戎装。《尚书·武成》：“一戎衣，天下大定。”孔传：“衣，服也；一著戎服而灭紂。”】，凭神力而协符瑞。至于成王，制礼崇乐，姬德【即周之德。】方盛，营洛邑而居九鼎，寝刑庙而万国来宾。虽大禹之隆夏绩，帝乙之兴殷道，未足方焉。故能继后稷之先基，绍公刘之盛德，文、武之迹不坠，故《大雅》称为“令德”【《诗经·大雅·假乐》：“假乐君子，显显令德。”令德，即美德。】。播声教于八荒【八方荒远之地：并吞八荒。《汉书·项籍传赞》：“并吞八荒之心。” 颜师古注：“八荒，八方荒忽极远之地也。”】之外，流仁惠于九围【九州。《诗·商颂·长发》：“帝命式于九围。”孔颖达疏：“谓九州为九围者，盖以九分天下，各为九处，规围然，故谓之九围也。”】之表。神智之所绥化，遐迩之所来服，靡不越岳航海，交赆【赆，送别时赠给的财物。】于辽险之路。瑰宝殊怪之物，充于王庭；灵禽神兽之类，游集林蘌【yù，古同“篽”。禁苑。囿养。】。诡丽殊用之物，镌斫异于人功。方册未之或载，篆素或所不绝。及乎王人风举之使，直指逾于日月之陲，穷昏明之际，觇风星以望路，凭云波而远逝。所谓道通幽微，德被冥昧者也。成、康以降，世禩陵衰。昭王不能弘远业，垂声教，南游荆楚，义乖巡狩，溺精灵于江汉，且极【通“殛”。杀也。】于幸由。水滨所以招问，《春秋》以为深贬。嗟二姬之殉死【二姬，谓同周昭王同死者之延娟与延娱二姬。】，三良之贞节【三良，谓同秦穆公殉死者之奄息、仲行、铖虎三臣。】。精诚一至，视殒若生。格之正道，不如强谏。楚人怜之，失其死矣。

拾遗记卷三

周穆王【周穆王姬满(约前1026年-约前922年)，姬姓，名满，又称"穆天子"，周昭王之子，西周第五位君主。在位55年，是西周在位时间最长的周王。周穆王富于传奇色彩，在位期间，曾征犬戎(一作畎戎) 、伐徐戎、 作甫刑(亦称《吕刑》)。 此外，史料中还有关于穆王西游见西王母的记载，其中以《穆天子传》最为详细。】

其一

穆王即位三十二年，巡行天下。驭黄金碧玉之车，傍气乘风，起朝阳之岳，自明及晦，穷寓县【寓，同宇。宇县，犹指天下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：“大矣哉，宇县之中，承顺圣意。” 裴駰 集解：“宇，宇宙；县，赤县。”】之表。有书史【书史，记事的史官。亦指掌文书等事的吏员。】十人，记其所行之地。又副以瑶华之轮十乘，随王之后，以载其书也。王驭八龙之骏：一名绝地，足不践土；二名翻羽，行越飞禽；三名奔霄，夜行万里；四名超影，逐日而行；五名逾辉，毛色炳耀；六名超光，一形十影；七名腾雾，乘云而奔；八名挟翼，身有肉翅。递而驾焉，按辔徐行，以匝天地之域。王神智远谋，使迹毂遍于四海，故绝异之物，不期而自服焉。

录曰：夫因气含生，罕不以形相别。至于比德方事，龙马【①《周礼·夏官·廋人》：“马八尺以上为龙。”因以“龙马”指骏马。南朝-齐·谢朓《送远曲》：“方衢控龙马，平路骋朱轮。”②古代传说中龙头马身的神兽。《尚书·顾命》孔颖达注：“伏牺王天下，龙马出河，遂则其文以画八卦，谓之河图。”】则同类焉。是以蔡昙观其智，忌卫相其才。抑亦昭发于图纬，而刊载于宝牒。章皇王之符瑞，叶河洛之祯祥。故以丹青列其形，铜玉传其象。至如騄耳、骅骝、赤骥、白驎之绝，黄渠、山子、逾轮之异【《穆天子传》之周穆王有八骏，即赤骥、盗骊、白义、逾轮、山子、渠黄、华骝、绿耳。此处书中遗失“盗骊”也。】，不可得而比也。故能遥【《方言·六》:“遥,疾行也。南楚之外曰汨，或曰遥。”】碣石而轹【（lì），车轮碾过。】倒晷【（guǐ），日影。日晷。】，排阊阖【（chāng hé），传说中的天宫之门。《楚辞·离骚》：“吾令帝閽开关兮，倚閶闔而望予。” 王逸 注：“閶闔，天门也。”宫门。《三辅黄图·汉宫》：“（建章宫 ）正门曰 閶闔 ，高二十五丈，亦曰 璧门 。”】而轶姑徐【《拾遗记译注》作者云：姑徐，当作“姑余”，姑余山，即姑苏山。】。非夫归风【归风，①回风。②谓吹向故乡之风。】弥尘之迹，超虚送日之步，安能若是哉！望绛宫【漆成红色的宫殿。引申为传说中神仙所住的宫殿。】而骧首【抬头。比喻意气轩昂。】，指琼台【相传为桀纣所建的玉台。本书《殷汤篇》：“紂之昏乱，欲讨诸侯，使飞廉恶来诛戮贤良，取其宝器，埋于琼台之下。”】而一息，繄【（yī）。同“惟”。文言助词。用在句首。 惟我独无。】可得而齐影矣。至于《诗》、《书》所记，名色实多，騂骆丽乎垧野，皎质耀乎空谷。或表形騧紫，被乎青玄，难可尽言矣。其有龙文、騕袅【（yǎo niǎo）。古骏马名。】之伦，取其电逝而飙逸，驎、骝、駃騠之俦，亦腾骧以称骏。莫不待盛明而皆出，历代之神宝矣。次有薄梢、啮膝、鱼文、骊驹之类，或擅名于汉古，或珍生于冀北，备饰于涓正【宫殿里主持洒扫清洁的太监。】，填列于帝皂【皂，马槽。】，进则充服于上襄【犹上驾。马之最良者。《诗·郑风·大叔于田》：“两服上襄，两驂鴈行。”郑玄笺：“襄，驾也，上驾者，言为众马之最良也。”】，而骖骊【骖，驾在车前两侧的马。骊，黑色的马。】于瑶辂【美玉装饰的车子，特指帝王之车。】，退则羁弃于下圉【养马之人或养马之所。】，思驭于帝闲【天子的马厩。】，俟吴班、秦公【此二人都是古代善相马者。】之见识，仰天门而弥远，窥云路而可难哉【可难，即何难。】！使乎韩哀【韩哀侯(?-前374年)，韩国阳翟(今河南省禹州市)人，战国时期韩国第4任君主(前376年 - 前374年)，韩文侯的儿子，韩共侯的父亲。】、孙阳【孙阳，即伯乐。】之复执靶【bà，靶革、缰绳。】，岂伤吻弊策，伏匿而不进焉。非神彻幽遐，体照冥远，驱驾群龙，穷观天域，详搜迥古，靡得俦焉。

其二

三十六年，王东巡大骑之谷。指春宵宫【古宫殿名。相传为周穆王东巡时宴会西王母之处。】，集诸方士仙术之要，而螭、鹄、龙、蛇之类，奇种凭空而出。时已将夜，王设长生之灯以自照，一名恒辉。又列璠膏之烛，遍于宫内，又有凤脑之灯。又有冰荷者，出冰壑之中，取此花以覆炊七八尺，不欲使光明远也。西王母乘翠凤之辇而来，前导以文虎、文豹，后列雕麟、紫麏。曳丹玉之履，敷碧蒲之席，黄莞之荐，共玉帐高会。荐清澄琬琰之膏以为酒。又进洞渊红花，嵰州甜雪【嵰州，上古传说中的地名。《太平御览》卷十二《雪》：“嵰州甜雪。嵰州去玉门三十万里，地多寒，雪霜露著木石之上，皆融而甘，可以为果也。”】，昆流素莲，阴岐黑枣，万岁冰桃，千常碧藕，青花白橘。素莲者，一房百子，凌冬而茂。黑枣者，其树百寻，实长二尺，核细而柔，百年一熟。

其三

扶桑【神木之名。传说日出其上。】东五万里，有磅磄山【（bàng táng），亦作“磅唐”。周围广大貌。战国楚宋玉《笛赋》：“其处磅磄千仞，绝溪凌阜，隆崛万丈，盘石双起。”又云：神话传说中的山名。】。上有桃树百围，其花青黑，万岁一实。郁水【《山海经·海内东经》：郁水（指融江。发源于怀化市通道县。）出象郡,而西南（当为东南。）注南海,入须陵（须陵当在番禺一带。）东南。】在磅磄山东，其水小流，在大陂之下，所谓“沉流”【沉入水流。《楚辞·九章·惜往日》：“临沅湘之玄渊兮，遂自忍而沉流。”】，亦名“重泉”【读音为chóng quán，意思是深渊。《淮南子·齐俗训》：“积水重泉，鼋鼍之所便也。”】。生碧藕，长千常，七尺为常也。条阳山出神蓬【神草名。】，如蒿，长十丈。周初，国人献之，周以为宫柱，所谓“蒿宫”也。中有白橘，花色翠而实白，大如瓜，香闻数里。奏环天之和乐，列以重霄之宝器。器则有岑华镂管，昲泽雕钟，员山静瑟，浮瀛羽磬，抚节按歌，万灵皆聚。环天者，钧天也。和，广也。出《穆天子传》。岑华，山名也，在西海上，有象竹，截为管吹之，为群凤之鸣。昲泽出精铜，可为钟铎。员山，其形员也，有大林，虽疾风震地，而林木不动，以其木为琴瑟，故曰“静瑟”。浮瀛，即瀛洲也。上有青石，可为磬，磬者长一丈，轻若鸿毛，因轻而鸣。西王母与穆王欢歌既毕，乃命驾升云而去。

鲁僖公【鲁僖公，姬姓，名申，鲁庄公之子，春秋时期鲁国第十八任君主。公元前659年―前627年在位，在位33年。】

僖公十四年，晋文公【晋文公 ，姬姓晋氏，名重耳，是中国春秋时期晋国的第二十二任君主，公元前636年至前628年在位，晋献公之子，母亲为狐姬。 晋文公文治武功卓著，是春秋五霸中第二位霸主，也是上古五霸之一，与齐桓公并称"齐桓晋文"。】焚林以求介之推【介子推,又名介之推,后人尊为介子,春秋时期晋国(今山西介休市)人,生于闻喜户头村,长在夏县裴介村,因“割股奉君”,隐居“不言禄”之壮举,深得世人怀念,死后葬于介休绵山。晋文公因对介子推心存愧意，改绵山为介山。】。有白鸦绕烟而噪，或集之推之侧，火不能焚。晋人嘉之，起一高台，名曰思烟台。种仁寿木，木似柏而枝长柔软，其花堪食，故《吕氏春秋》云：“木之美者，有仁寿之华焉。”即此是也。或云戒所焚之山数百里居人不得设网罗，呼曰“仁乌”，俗亦谓乌白。臆者为慈乌，则其类也。

录曰：楚令尹【春秋时期楚国最高的官职。】子革有言曰：“昔穆王欲肆心周行，使天下皆有车辙马迹。”考以《竹书》蠹简【（dù jiǎn）。被虫蛀坏的书。泛指破旧书籍。】，求诸石室【藏图书档案之处所。】，不绝金绳【古代帝王封禅时用以束系简策之绳,金质,故称。《后汉书·方术传序》:“然神经怪牒,玉策金绳，关扃于明灵之府,封縢于瑶坛之上者,靡得而窥也。”】。《山经》、《尔雅》，及乎《大传》，虽世历悠远，而记说叶同。名山大川，肆登跻【（jī）。登；上升。】之极，殊乡异俗，莫不臆拜稽颡【（ qǐ sǎng ）。跪拜礼，以额触地的敬礼。《仪礼·士丧礼》：“弔者致命，主人哭拜，稽顙成踊。”】。东升巨人之台，西宴王母之堂，南渡鼋鼍之梁，北经积羽之地【古地名。《竹书纪年》卷下：“（周穆王）北征，行流沙千里， 积羽千里。”《文选·郭璞》：“产毻积羽 ，往来勃碣 。”张铣注:：“积羽，地名，方千里，群鸟产乳毻（tuò，同“脱”。）毛之处。”】。觞瑶池而赋诗【《列子·周穆王》：（周穆王）遂宾于西王母，觞于瑶池之上。西王母为王谣，王和之，其辞哀焉。乃观日之所入，一日行万里。王乃叹曰：“於乎!予一人不盈于德而谐于乐，后世其追数吾过乎！”】，期井泊而游博【井泊，疑似指井公所居之处所。井公，周穆王时代有井公者，出现在《穆天子传》一书之中。《穆天子传》卷五：“是日也，天子北入于邴，与井公博，三日而决。”郭璞注：“疑井公贤人而隐祊，故穆王就之游戏也。”】。勒石【刻字于石上。】轩辕之丘【轩辕丘，在新郑市区一带 ，即今黄水河（古溱水）和双洎河（古洧水）交汇处的高台地上，面积约30多平方公里，其地貌形态东有马陵岗，西有双岭岗，南有黄岗，北有裴李岗，中间似盆地。】，绝迹【遗弃世事。】玄圃之上【传说中昆仑山顶的神仙居处，中有奇花异石。】。自开辟以来，载籍所记，未有若斯神异者也。

周灵王【周泄心，是周简王的儿子，是东周第11代皇帝，他在位27年，生有两个二子，分别为长子姬晋和次子姬贵。相传姬泄心在位期间，周朝日益衰败，年年战争，使百姓生在水中火热之中，十分疾苦。】

其一

周灵王立二十一年，孔子生于鲁襄公之世【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：“鲁襄公二十二年（前551年）而生孔子。”鲁襄公，姬姓，名午(前575年─前542年5月31日)，鲁成公之子，春秋时期鲁国第二十二任君主，公元前572年―前542年在位。死后由姬野即位。】。夜有二苍龙自天而下，来附征在之房，因梦而生夫子【征在，即颜徵在，孔夫子的母亲。《礼记·檀弓下》：“夫子之母名征在。”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：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。】。有二神女，擎香露于空中而来，以沐浴征在。天帝下奏钧天之乐【成语。指天上的音乐，仙乐。后形容优美雄壮的乐曲。】，列以颜氏之房。空中有声，言天感生圣子，故降以和乐笙镛之音【笙镛，亦作“笙庸”，古乐器名。《书·益稷》“笙镛以间，鸟兽跄跄。”孔颖达注:“吹笙系钟，更迭而作。”郑玄曰:“东方之乐谓之笙。笙，生也，东方生长之方，故名乐为笙也。西方之乐谓之庸。庸，功也，西方物熟有成功。亦谓之颂，颂亦是颂其成也。”】，异于俗世也。又有五老【五老是神话传说中的五星之精。《竹书纪年》卷上:“率舜等升首山，遵河渚，有五老游焉，盖五星之精也。”即五帝君也：东方青帝君；南方赤帝君；中央黄帝君；西方白帝君；北方黑帝君。】列于征在之庭，则五星之精也。夫子未生时，有麟吐玉书于阙里人家【阙里，山东曲阜县城中，孔子故里。】，文云：“水精之子，系衰周而素王。”【素王，指孔夫子。】故二龙绕室，五星降庭。征在贤明，知为神异。乃以绣绂系麟角【绣绂，古代系印章的丝带。宋·吴咏《寿范漕》：“自从绣绂解麒麟,一片忠诚只为民。”】，信宿【连住两夜，也表示两夜。《诗·豳风·九罭》：“公归不復，於女信宿。”毛传：“再宿曰信；宿，犹处也。”】而麟去。相者云：“夫子系殷汤，水德而素王。”至敬王【周敬王。】之末，鲁定公【鲁定公，姬姓，名宋，春秋诸侯国鲁国君主之一、鲁国第二十五任君主。他为鲁昭公的弟弟，承袭鲁昭公担任该国君主，在位15年(公元前509-前495年)。】二十四年，鲁人锄商【春秋时鲁国叔孙氏的车夫名。 狩猎时曾获麟。故有锄商获麟之说。《左传‧鲁哀公十四年》： “十四年春， 西狩于大野， 叔孙氏之车子锄商获麟， 以为不祥， 以赐虞人。”杜预注：“锄商，名。”】田【通畋。狩猎之意。】于大泽，得麟，以示夫子。系角之绂，尚犹在焉。夫子知命之将终，乃抱麟解绂，涕泗滂沱。自麟出之时，及解绂【解下印绶。指辞官。】之岁，垂百年矣。

　　录曰：详观前史，历览先诰【①古代统治者一种训诫勉励的文告。 ②封建帝王对臣子任命或封赠的文字。】。《援神》、《钩命》【纬书有《孝经援神契》、《孝经钩命决》者即指此二书名。】之说，六经纬候【六经，指儒家的六部经典著作：诗、书、礼、乐、易、春秋。纬候，①纬书与《尚书中候》的合称。亦为纬书的通称。② 谶纬之学。多指天象符瑞﹑占验灾异之术。】之志，研其大较【①大略；大致。②大体；大法。 】，与今所记相符；语乎幽秘，弥深影响。故述作书者，莫不宪章【效法，遵守。《礼记·中庸》：“仲尼祖述尧舜；宪章文武。”】古策，盖以至圣之德烈广也。是以尊德崇道，必欲尽其真极。昆华【昆仑山与华山的并称。陶渊明《形影神·影答形》诗：“诚愿游昆华，邈然兹道绝。”】不足以匹其高，沧溟【①大海。《汉武帝内传》：“诸仙玉女，聚居沧溟。”②苍天，高远幽深的天空。元·郑光祖《周公摄政》第一折：“天地为盟，上有沧溟。”】未得以方其广。含生有识，仰之如日月焉。夫子生钟【当时也。】周季【周朝末期。】，王政浸缺，愍大道之将崩，惜文雅之垂坠。乃搜旧章而定五礼【吉、凶、军、宾、嘉。即以祭祀之事为吉礼，丧葬之事为凶礼，军旅之事为军礼，宾客之事为宾礼，冠婚之事为嘉礼，合称五礼。】，采遗音而正六乐【指《云门》《大咸》《大韶》《大夏》《大濩》《大武》六种乐舞。】，故以栋宇生民，舟航万代者也。所谓崇德广业，其谓是乎！孟子云：“千年一圣，谓之连步。”【连步，指继踵。即接踵而至之意。古人云：“千载一圣,犹旦暮也；五百年一贤,犹比膊也。”】自绝笔以来【夫子作《春秋》至“西狩获麟”，后人谓之绝笔。】，载历年祀，难可称算。故通人之言【通人，学识渊博又能融会贯通且晓达事理的人。】，有圣将及，后来诸疑，更发明其章也。

其二

二十三年，起“昆昭”之台，亦名“宣昭”【周灵王姬泄心在位二十六年，建造了一座高一百丈的昆昭台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一百七十八《居处部六》：周灵王二十三年，起昆明之台，一名宣昭之台。聚天下异木神工；得崿谷阴生之树，其质千寻，文理盘错，以此一木，台用足矣。其木有龙蛇百兽之形；筛水精为泥。台高百丈，升之以望云色。时有苌弘，能招致神异。】。聚天下异木神工，得崿谷阴生之树。其树千寻，文理盘错，以此一树，而台用足焉。大干为桁栋，小枝为栭桷【栭（er），斗拱。桷，方形的椽子。】。其木有龙蛇百兽之形。又筛水精【水晶。】以为泥。台高百丈，升之以望云色。时有苌弘【亦作苌宏，字叔（约公元前565年—前492年），古蜀地资州人。为中国古代著名学者、政治家、教育家、天文学家。其博闻强识，涉猎广泛，通晓历数、天文，且精于音律乐理，以才华闻名于诸侯，周景王、周敬王的大臣刘文公所属大夫，曾为孔子之师。】，能招致神异。王乃登台，望云气蓊郁。忽见二人乘云而至，须发皆黄，非谣俗【风俗。】之类也。乘游龙飞凤之辇，驾以青螭【古代传说中的无角青龙。】。其衣皆缝缉毛羽也。王即迎之上席。时天下大旱，地裂木燃。一人先唱：“能为雪霜。”引气一喷，则云起雪飞，坐者皆凛然，宫中池井，坚冰可瑑【zhuàn，玉器上隆起的雕刻花纹。《汉书·董仲舒传》：臣闻良玉不瑑,资质润美,不待刻瑑。】。又设狐腋素裘、紫罴文褥，罴褥是西域所献也，施于台上，坐者皆温。又有一人唱：“能使即席为炎。”乃以指弹席上，而暄风入室，裘褥皆弃于台下。时有容成子【容成子又名容成公，黄帝老师、重臣，为黄帝造历法，又与古代养生术、房中术传播直接相关。谯秀《蜀记》：“蜀之八仙，首容成公，即鬼容区，隐于鸿蒙，今青城山也。”后人又附会其为穆王和老子师，在道家中影响深远。】谏曰：“大王以天下为家，而染异术，使变夏改寒，以诬百姓。文、武、周公之所不取也。”王乃疏苌弘，而求正谏之士。时异方贡玉人、石镜，此石色白如月，照面如雪，谓之“月镜”。有玉人，机戾【机戾，即机棙。机关，如“刻木为鹤，大如小驷，羁辔中设机棙，人或逼之，奋然飞动。”】自能转动，苌弘言于王曰：“圣德所招也。”故周人以苌弘幸媚而杀之，流血成石，或言成碧，不见其尸矣。

其三

有韩房者，自渠胥国【渠胥国，疑为渠叟国，即古渠搜国（渠搜，古族名，分布于今甘肃酒泉迤西至鄯善一带。又云为古渠搜国，今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盆地一带。）。《汉书·地理志上》：“浮于积石，至于龙门西河，会于渭汭。织皮昆崘、析支、渠叟，西戎即叙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昆崘、析支、渠叟，三国名也。……叟，读曰搜。”】来。献玉骆驼高五尺，虎魄【即琥珀。】凤凰高六尺，火齐镜【传说中的一种宝镜名。】广三尺，暗中视物如昼，向镜语，则镜中影应声而答。韩房身长一丈，垂发至膝，以丹砂画左右手如日月盈缺之势，可照百余步。周人见之，如神明矣。灵王末年，亦不知所在。

　　录曰：夫诱于可欲，而正德亏矣；惑于闻见，志用迁矣：周灵之谓乎！尔乃受制于奢，玩神于乱，波荡正教，为之媮薄【浇薄;不敦厚。】，淫湎因斯而滋焉。何则？溺此仙道，弃彼儒教，观乎异俗，万代之神绝者也。极其化流遐俗，风被边隅，非正朔之所被服，四气之所含养，而使鬼物随方而竞至，奇精自远而来臻，穷天区而尽地域，反五常而移四序，惚恍形象之间，希夷明昧之际，难可言也。穷幽极智，伟哉伟哉！凡事君尽礼，忠为令德。有违则规谏以竭言，弗从则奉身以求退。故能剖身碎首，莫顾其生，排户触轮，知死不去。如手足卫头目，舟楫济巨川，君臣之义，斯为至矣。而弘违“有犯无隐”之诫，行求媚以取容，身卒见于夷戮，可为哀也。容成、苌弘不并语矣。

其四

师旷者，或出于晋灵【晋灵公(前624年―前607年)，姬姓，名为夷皋，晋文公之孙，晋襄公之子，春秋时期晋国国君，前620年―前607年在位。】之世，以主乐官，妙辨音律，撰兵书万篇。时人莫知其原裔，出没难详也。晋平公【姬姓，名彪，晋悼公之子，春秋时期晋国国君，公元前557年―公元前532年在位。】之时，以阴阳之学显于当世。熏目为瞽人，以绝塞众虑，专心于星算音律之中。考钟吕以定四时，无毫厘之异。《春秋》不记师旷出何帝之时。旷知命欲终，乃述《宝符》百卷。晋战国时，其书灭绝矣。

其五

老聃在周之末【《史记·老子列传》：老子者，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，姓李氏，名耳，字聃，周守藏室之史也。】，居反景日室之山【日室之山，未见其它史籍中提及，故不知此山是否真有之。唯知道教名山——老君山原名谓之景室山。此山位于洛阳栾川县城东南三千米处，八百里伏牛山脉的主峰，海拔2297米。】，与世人绝迹。惟有黄发老叟五人，或乘鸿鹤【“鸿鹤”指鸿鹄与仙鹤。后用以为隐居、出家或学道的典实。】，或衣羽毛，耳出于顶，瞳子皆方，面色玉洁，手握青筠之杖【青竹手杖。】，与聃共谈天地之数。及聃退迹为柱下史【周秦官名，即汉以后的御史。因其常侍立殿柱之下，故名。】，求天下服道之术，四海名士【《礼记·月令第六》：季春之月……勉诸侯，聘名士，礼贤者。[疏]“不可以内”。○正义曰：谓王者勉劝此诸侯，令聘问有名之士，礼接德行之贤。蔡氏云：“名士者，谓其德行贞纯，道术通明，王者不得臣，而隐居不在位者也。贤者，名士之次，亦隐者也。名士优，故加束帛，贤者礼之而已。”】，莫不争至。五老，即五方之精也。

其六

浮提之国，【①明·朱国祯《涌幢小品》卷二十六《浮提异人》：海外有浮提国，其人皆飞仙，好行游天下。至其地，能言土人之主旨。服其服，食其食。其人乐饮酒。无数。亦或寄情阳台别馆。欲还其国。一呼吸顷，可万里。忽然飘举。此恍漾之言。然万历丁酉年。馀同年叶侍御永盛。按江右。有司呈市上一群狂客。自言能为黄白事。极饮娱乐。市物甚侈。多取珠玉绮缯。偿之过其值。及抵暮。此一行人忽不见。诘其逆旅衣囊。则无一有。比早复来。甚怪之。请得大搜索。叶不许。第呼召至前。果能为江右土语。然不讳为浮提人。亦不谓黄白事果难为也。手持一石。似水晶。可七寸许。置之于案。上下前后。物物入镜中。写极毛芥。又持一金镂小函。中有经卷。乌楮绿字。如般若语。览毕则字飞。愿持此二者为献。叶曰。汝等必异人。所献吾不受。然可速出境。无惑吾民。各叩首而去。

②明·谈迁《枣林杂俎》和集·妖异《1126浮提国》：海外浮提国，其人皆飞仙，好游行天下。至其地，能言土人之言，服其服，食其食，极意与人同乐。欲返国，顷刻可万里。万历间，叶侍御按江西，有司言市上一群狂客善黄白，极饮娱乐，市物甚侈，多取珠玉绮缯，赏之过其直，满用金钱不甚惜。及抵暮忽不见，诘其逆旅，衣囊俱无。有请大索，侍御不许。召至前，果能江右土语。手持一石如水晶，可七寸许，举之案上，上下前后物物入镜中，照极毛芥。又持一金镂小函，中有经卷，乌楮绿字，如般若语，览毕则字飞。愿献此二者，侍御却而遣之，明日遂不复见。（平湖《沈长水先生集》）

③（沈懋孝(1538-1614)，字幼真，号晴峰，隆庆二年(1568)进士。入翰林院，官至南京国子监司业。著有《长水文钞》10卷，《淇林雅咏》10卷等。）《长水先生文抄·石林草》之《浮提纪闻》：余闻之典客郎扬征甫，盖海外有浮提国云，其人皆飞仙，好行游天下，至其地能言土人之言，服其服，食其食，极意与同其人之乐，饮酒无数，亦或寄情阳台别馆。欲还其国，一呼吸，顷可万里，忽然飘举，而已不得而倪也。闻此者三十年所矣，蓄之胸怀，无可质者。

顷接叶侍御言，其昨按江右时，有司呈其市上一群狂客，自言能为黄白事，极饮娱乐，市物甚侈，多取珠玉绮缯偿之，过其直，满用金钱不甚惜。及抵暮，此一行人忽不见，诘其逆旅，衣囊则无一有也。而有司者甚怪之，请得大搜索，叶使君不许。

第呼召至前，果能为江右土语，然不讳其为浮提人，亦不谓不能黄白事也。手持一石，似水晶，可七寸许，举之案上，上下前后，物物入镜中，写极毛芥。又持一金镂小函，中有经卷，乌楮绿字，如般若语，览毕则字飞。愿持此□(《涌幢小品》作“二”)者献，使君曰：汝等必异人，所献吾不受，然可速□□(《涌幢小品》作“出境”)，无哗惑吾民不便。各扣首欢喜以也，明日遂不复见。此二事若符契，余昔所闻，信乎其有也！

征甫又为余言，浮提人曾言天上有三垣，紫薇、太微、天市是也，地下有三垣，中国一垣也，海四面诸国二垣也，诸国之外，茫茫浮天之水，终日海气如雾，舟车所不至焉，三垣也。天上三垣之外，更有诸天，地下三垣之外，更有诸土。则皆梵天佛土，空妙玄虚之境，仙佛万灵之所宅也。而浮提人自言皆能至之，皆能言之。

然是者，颇类荒诞，不可诘，又无从证其有矣。嗟乎，天下殊奇灵妙，何所弗有？庄列之谈，特粃稗耳。世且群然怪吠焉，况其尤异者耶？吾非纪异，纪其有者耳。人之所知者少，不若所不知者之多，达者览此，倘可广其意理焉！

④清·袁枚《续子不语》卷四《浮提国》：浮提国人能凭虚而行，心之所到，倾刻万里。前朝江西巡按某曾渡海见其人，相貌端丽，所到处便能学其言语，入人闺闼，门户不能禁隔，惟从无淫乱窃取之事。】献神通善书二人，乍老乍少，隐形则出影，闻声则藏形。出肘间金壶四寸，上有五龙之检，封以青泥。壶中有黑汁，如淳漆，洒地及石，皆成篆隶科斗之字。记造化人伦之始，佐老子撰《道德经》，垂十万言。写以玉牒，编以金绳，贮以玉函。昼夜精勤，形劳神倦。及金壶汁尽，二人刳心沥血，以代墨焉。递钻脑骨取髓，代为膏烛。及髓血皆竭，探怀中玉管，中有丹药之屑，以涂其身，骨乃如故。老子曰：“更除其繁紊，存五千言。”及至经成工毕，二人亦不知所往。

　　录曰：庄周云：“德配天地，犹假至言。”观乎老氏，崇谦柔以为要，挹虚寂以归真，知大朴之既漓，发玄文以示世。孰能辨其虚无，究斯深寂？是以仲尼责其德，叶以神灵，极譬二人，以为龙矣。师旷设数千间，卒其春秋之末。《抱朴子》谓为“知音之圣”也。虽容成之妙，大挠之推历，夔、襄之理乐，延州之听，故未之能过也。

其七

师涓【师涓(生卒年待考卫灵公(前540年-前493年)，姬姓，名元，春秋时期卫国第二十八代国君，前534年-前493年在位。)，我国春秋时期卫国著名音乐家，活动于卫灵公(前534-前492年)在位期间，以善弹琴而著称，并善于搜集和弹奏民间乐曲。】出于卫灵公【卫灵公(前540年-前493年)，姬姓，名元，春秋时期卫国第二十八代国君，前534年-前493年在位。】之世，能写列代之乐，善造新曲以代古声，故有四时之乐。春有离鸿去雁应苹之歌，夏有明晨焦泉朱华流金之调，秋有商风白云落叶吹蓬之曲，冬有凝河流阴沉云之操。以此四时之声，奏于灵公。灵公情湎心惑，忘于政事。蘧伯玉【春秋时卫国人，名瑗。相传他"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"，是一个求进甚急并善于改过的贤大夫。】趋阶而谏曰：“此虽以发扬气律，终为沉湎淫曼之音，无合于《风》《雅》，非下臣宜荐于君也。”灵公乃去其声而亲政务，故卫人美其化焉。师涓悔其乖于《雅》《颂》，失为臣之道，乃退而隐迹。蘧伯玉焚其乐器于九达之衢，恐后世传造焉。

　　录曰：夫体国【治国也。】以质直为先，导政【理政也。】以谦约为本。故三风十諐（愆）【三种恶劣风气，所滋生的十种罪愆。指巫风二：舞、歌；淫风四：货、色、游、畋；乱风四：侮圣言、逆忠直、远耆德、比顽童，合而为十愆。《尚书·伊训》：“敢有恆舞于宫，酣歌于室，时谓巫风；敢有殉于货、色，恆于游、畋，时谓淫风；敢有侮圣言，逆忠直，远耆德，比顽童，时谓乱风。惟兹三风十愆，卿士有一于身，家必丧；邦君有一于身，国必亡。”】，《商书》以之昭誓；无荒无怠，《唐风》【《诗经·唐风·蟋蟀》：好乐无荒，良士瞿瞿。】贵其遵俭。灵公违诗人之明讽，惟奢纵惑心，虽追悔于初失，能革情于后谏，日月之蚀，无损明焉。伯玉志存规主，秉亮为心。师涓识进退之道，观过知仁。一君二臣，斯可称美。

其八

宋景公【宋景公(?-公元前453年)，子姓，宋氏，宋元公之子，是宋国第二十八任国君。其名《左传·昭公二十五年》作栾，而《史记·宋世家》作头曼，《汉书·古今人表》作兜栾。青铜器宋公栾簠，《殷周金文集成》对此器的编号为4589。其铭文有:"有殷天乙唐孙宋公栾作其妹勾吴夫人季子媵簠。"可见宋景公自称其名为栾。】之世，有善星文者【方储(?—93)，字圣公，霞坑人，迁歙方氏始祖方纮之孙。精研《易经》。通晓图谶之学。撰于建安二十五年（220年）的《开国公家世行实》称方储“博经文，辨图谶，讲孟氏易，善星文，占吉凶，知未来，察奸谋，预知灾异”。】，许以上大夫之位，处于层楼延阁之上，以望气象。设以珍食，施以宝衣。其食则有渠沧之凫，煎以桂髓；丛庭之鷃，蒸以蜜沫；淇漳之鳢，脯以青茄；九江珠穟，爨【（cuàn）。烧火做饭。】以兰苏；华清夏洁，洒以纤缟。华清，井水之澄华【井之澄华，即井华水，每日清晨第一次所汲者，令人美颜色。见之于《本草》。】也。饔人【古官名。掌切割烹调之事。泛指厨师。】视时而叩钟，伺食以击磬，言每食而辄击钟磬也。悬四时之衣，春夏以金玉为饰，秋冬以翡翠为温。烧异香于台上。忽有野人，被草负笈，扣门而进，曰：“闻国君爱阴阳之术，好象纬之秘，请见。”景公乃延之崇堂。语则及未来之兆，次及已往之事，万不失一。夜则观星望气，昼则执算披图。不服宝衣，不甘奇食。景公谢曰：“今宋国丧乱，微君何以辅之？”曰：“德之不均，乱将及矣。修德以来人，则天应之祥，人美其化。”景公曰：“善。”遂赐姓曰子氏，名之曰韦，即子韦也。

　　录曰：宋子韦世司天部【子韦，生卒年不详，春秋时期宋国人，担任宋景公的“司星官”，即观察天象的国师，并且还兼任宋国太史。班固称他为阴阳家。】，妙观星纬，抑亦梓慎【梓慎是鲁国的大夫，春秋时期最有名的阴阳家之一，他生活在鲁襄公、鲁昭公时期。】、裨灶【春秋时期方术家,郑国大夫。精通天文占侯之术,曾预卜周王、楚君、晋君将死,郑国将火,陈国将亡,都一一应验。当时很有名气。】之俦。景公待之若神，礼以上列，服以绝世之衣，膳以殊方之味，虽谓大禽之旨（虽复三清天厨之旨），华蕤龙衮之服，及斯固陋矣。《春秋》因生以赐姓，亦缘事以显名，号司星氏。至六国之末，著阴阳之书【《汉书·艺文志》有《宋司星子韦》三篇，注说“景公之史”。于公元前516年－前453年宋景公在位。】。 出班固《艺文志》。

其九

越谋灭吴，蓄天下奇宝、美人、异味进于吴。杀三牲以祈天地，杀龙蛇以祠川岳。矫以江南亿万户民，输吴为佣保。越又有美女二人，一名夷光，二名脩明， 即西施、郑旦之别名。 以贡于吴。吴处以椒华之房【即椒房。①汉代指皇后、妃子所住的宫殿。因用花椒和泥涂壁得名，取温暖芬芳之义。《汉书·车千秋传》：“ 江充 先治 甘泉宫 人，转至 未央 椒房 。”颜师古注：“椒房，殿名，皇后所居也。”②作后、妃的代称。③即椒房殿】，贯细珠为帘幌，朝下以蔽景，夕卷以待月。二人当轩并坐，理镜靓妆于珠幌之内。窃窥者莫不动心惊魄，谓之神人。吴王妖惑忘政。及越兵入国，乃抱二女以逃吴苑。越军乱入，见二女在树下，皆言神女，望而不敢侵。今吴城蛇门内有朽株，尚为祠神女之处。初，越王入吴国，有丹乌【赤色之乌。古谓丹乌出，乃国之祥瑞。】夹王而飞，故勾践之霸也，起望乌台【古台名。】，言丹乌之异也。范蠡相越【据《史记·越世家》所载：范蠡仕越为上将军，未尝为相。《吴越春秋》卷十载：越灭吴，范蠡“乃乘舟出三江，入五湖，人莫知其所适。”】，日致千金。家童闲算术者万人。收四海难得之货，盈积于越都，以为器。铜鉄之类，积如山阜，或藏之井堑，谓之“宝井”。奇容丽色，溢于闺房，谓之“游宫”。历古以来，未之有也。

　　录曰：《易》尚谦益【《易经·谦卦》：彖曰：谦，亨。天道下济而亮光，地道卑而上行。天道亏盈而益谦，地道变盈而流谦，鬼神害盈而福谦，人道恶盈而好谦。谦，尊而光，卑而不成逾，君子之终也。】，《书》著明谟【《尚书·大禹谟》：满招损，谦受益。】，人臣之体，以斯为上。《传》曰：“知无不为，忠也。”【《左传·僖公九年》：初，晋献公使荀息傅奚齐，公疾，召之，公曰：“何谓忠贞？”荀息对曰：“公家之利，知无不为，忠也。送往事居，耦俱无猜，贞也。”】范蠡陈工术之本，而勾践乃霸，卒王百越，称为富强，斯其力矣。故能佯狂以晦迹，浮海以避世，因三徙以别名，功遂身退，斯其义也。至如“宝井”、“游宫”，虽奢不惑。夫兴亡之道，匪推之历数，亦由才力而致也。覌越之灭吴，屈柔之礼尽焉，荐非世之绝姬，收历代之神宝，斯皆迹殊而事同矣。博识君子，验斯言焉。

（2024-01-15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