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事·眼中泪·意中人
2022-10-25 08:22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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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先来说一说这篇文章的题目吧。

北宋官僚文人张先,即张子野,曾经作过一首《行香子·舞雪歌云》,其词有云:

舞雪歌云。闲淡妆匀。蓝溪水、深染轻裙。酒香醺脸,粉色生春。更巧谈话,美情性,好精神。 江空无畔,凌波何处,月桥边、青柳朱门。断钟残角,又送黄昏。奈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。

因了其中最后的三句话——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,张先张子野的这首词,便深得当时乃至后世官僚文人们的追捧,于是,斯人也就得了个“张三中”的绰号。其来历见之于宋代,乃至其后诸代文人骚客的种种诗话。

北宋人李颀,在他的《古今诗话》第五十六条《有客谓张三影》中,记载如下—— 

张子野郎中善歌词,尝作《天仙子》云: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,士大夫皆称之。子野初谒欧(阳修)公,迎之坐,(欧阳修)语曰:“好一个‘云破月来花弄影’,恨相见之晚也。”有客谓张子野曰:“人皆谓公为张三中,即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也。”(张子野)公曰:“何不目我三影?”客不晓。(张子野)公曰:“‘云破月来花弄影’【张先《天仙子·水调数声持酒听》】;‘娇柔懒起,帘押卷花影’【张先《归朝欢·声转辘轳闻露井》】;‘柳径无人,坠风絮无影’【张先《剪牡丹·舟中闻双琵琶》。《全宋词》第一册,此句为“柔柳摇摇,坠轻絮无影。”】。此予平生所得意句也。”

这是关于张子野两个绰号的来历。一个是关于“张三中”绰号的来历,一个是关于“张三影”绰号的来历。张三中,张三影,早在北宋年间就已经传开,见之于宋代官僚文人的种种诗话、词话……之云云。

后来,明代官僚文人田汝成,在他的《西湖游览志馀》中,又把宋代官僚文人对张子野的“三中”、“三影”之典故,如是其闻地翻版一遍——

张郎中子野,居钱唐,以乐府驰名,人谓之张三中,谓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也。公曰:何不目我为张三影?谓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【张先《天仙子·水调数声持酒听》】,“浮萍断处见山影”【张先《七律·题西溪无相院》】,“隔墙送过秋千影”【张先《青门引·乍暖还轻冷》】。苏子瞻倅杭时,子野年八十五矣。尚闻买妾,子瞻赠之诗曰:“锦里先生自笑狂,莫欺九尺鬓眉苍。诗人老去莺莺在,公子归来燕燕忙。柱下相君犹有齿,江南刺史已无肠。平生谬作安昌客,畧遣彭宣到后堂。”【苏轼《张子野年八十五,尚闻买妾,述古令作诗》】

不过,这个张先张子野,对当时士大夫们给他的这个绰号——“张三中”,并不十分买账。相反,张子野对当时士大夫们给他的另一个绰号——“张三影”,倒是情有独钟。宋人阮阅在《诗话总龟》中,对此有如是其闻之记录:

张子野郎中善歌词,尝作《天仙子》云:“云破月来花弄影。”士大夫皆称之。子野初谒欧公,迎之坐,语曰:“好个‘云破月来花弄影’,恨相见之晚也。”有客谓张子野曰:“人皆谓公为张三中,即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也。”公曰:“何不目之为张三影?”客不谕。公曰:“‘云破月来花弄影’;‘娇柔懒起,帘押卷花影’;‘柳径无人,坠风絮无影’:此平生得意句也。”【阮阅《诗话总龟·前集》卷之四十二·乐府门】

或许是因为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一句,深得欧阳修的赞许,张子野就觉得“三影”胜于“三中”。

北宋官僚文人陈师道,在他的《后山诗话》中,也说到“张三影”的来历——

尚书郎张先善著词,有云: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,“帘压卷花影”,“堕轻絮无影”。世称诵之,号张三影。王介甫【王安石,字介甫。】谓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,不如李冠“朦胧澹月云来去”【李冠《蝶恋花·春暮》:“数点雨声风约住,朦胧淡月云来去。”】也。冠,齐人,为《六州歌头》,道刘、项事,慷慨雄伟。刘潜,大侠也,喜诵之。【李冠字世英,宋代文人,与刘潜为友,均以文学称京东。李冠有《六州歌头·项羽庙》,《唐宋诸贤绝妙词选》卷五作刘潜词。】

宋元期间的马端临,在他的《文献通考》卷二百四十六《张子野词》条中,也说到“张三中”、“张三影”的缘起:

《古今诗话》云:客有谓张子野曰:“人皆谓公为张三中。即心中事、眼中泪、意中人也。”公曰:“何不目为张三影?”客不晓,公曰:“‘云破月来花弄影’,‘娇柔赖起,帘栊卷花影’,‘柳径无人,坠飞絮无影’,此余平生所得意也。”又《高齐诗话》云:子野尝有诗云“浮萍断处见山影”,又长短句“云破月来花弄影”,又云“隔墙送过秋千影”,并脍炙人口,世谓张三影。苕溪《渔隐》云:细味二说,当以《古今诗话》所载“三影”为胜。

虽说张子野因诗词而生发出“张三中”、“张三影”的绰号,但张子野在历史上的闻名于世,似乎与他的绰号并无太大的干系,他的出名挂号,倒是与他的两个特点——长寿;色淫——沾边儿。你想,古人有“人到七十古来稀”之说,如果能够轻松加愉快地活上个八九十岁,你能说斯人不长寿吗?!【张先字子野。生于北宋太宗淳化元年(公元990年),卒于北宋神宗元丰元年(公元1078年),时年八十九岁。】一个活到八九十岁的老翁,无病无灾,在外眠花宿柳价,嫖娼狎妓,在家则不停地买妾把玩,你能说斯人不色淫吗?!

民间传说,张子野八十几岁时,还买了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小姐为妾。这位妙龄小姐与张子野同床共枕八年,八年间为张子野生了两男两女,可知这个张子野的性能力实在是了得。张子野有自嘲诗一首:“我年八十卿十八,卿是红颜我白发。与卿颠倒本同庚,只隔中间一花甲。”于是,知道张子野八十几岁买妾的苏东坡,便写诗调侃戏谑一番:“十八新娘八十郎,苍苍白发对红妆。鸳鸯被里成双夜,一树梨花压海棠。”从此,“一树梨花压海棠”便成了“老牛吃嫩草”的同义语。

上述所云苏张二人的戏谑诗,虽未见于诗词古籍,但张子野在耄耋之年还依旧心欲发狂,见色起意,不但风流倜傥,还老当益壮的故事,倒并非是无迹可循。苏东坡有《张子野年八十五,尚闻买妾,述古令作诗》,便是这有迹可循者也。其诗有“诗人老去莺莺在,公子归来燕燕忙”之句,便道出了张子野“老牛吃嫩草”的心态和形态。

宋代官僚文人叶梦得,在《石林诗话》卷下中,引证苏张的诗句,对张子野的“老牛吃嫩草”,以及戏谑调侃,做如是其闻的记载:

张先郎中能为诗及乐府,至老不衰。子瞻作倅时,先生已八十余,家犹蓄声妓。子瞻赠诗云“诗人老去莺莺在,公子归来燕燕忙”,盖全用张氏故事实之。(张)先和云:“愁似鳏鱼知夜永,懒同蝴蝶为春忙。”极为子瞻所赏。然俚俗多喜传咏(张)先乐府,遂掩其诗声,识者皆以为恨云。

“一树梨花压海棠”,虽不见于苏东坡诗文集,但在他人笔下,倒也并非无迹可循。明代官僚文人蒋一葵,在《尧山堂外纪》卷九十七《王宠》【(王宠)字履吉,号雅宜,苏州人。嘉靖间贡士,清夷恬旷,与物无兢,人拟之黄叔度云。】条中,就有如是其闻的记载:

王雅宜《嘲六十再娶》诗云:“六十作新郎,残花入洞房。聚犹秋燕子,健亦病鸳鸯。戏水全无力,衔泥不上梁。空烦神女意,为雨傍高唐。”(浙人有嘲年六十三娶十六岁女为继室者云:“二八佳人七九郎,婚姻何故不相当?红绡帐里求欢处,一朵梨花压海棠。”)

可知,所谓苏东坡“一树梨花压海棠”句,当源自“一朵梨花压海棠”。又见之于明末范凤翼《赠李处士八十一岁纳妾》诗:“二八娇娥九九郎,萧萧白发伴红妆。扶鸠笑入鸳鸯帐,一树梨花压海棠。”【《范勋卿诗集》卷十八。明末崇祯刻本。】

回到文章开头所说的张子野《行香子·舞雪歌云》,虽是才子佳人的卿卿我我,缠绵缱绻,但却未被后人看好。【后世诸多收录张先诗词的选本,很少见到有《行香子·舞雪歌云》这首词。如唐圭璋主编的《唐宋词鉴赏辞典》,收录张先词十一首,未见有《行香子·舞雪歌云》。周汝昌等主编的《唐宋词鉴赏辞典-(唐、五代五代、北宋卷)》,收录张先词二十一首,亦未见此词。】虽未被后人看好,但词中的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,却成了宋代婉约派热捧的点睛之笔。

张子野是官僚文人,自然是属于有闲阶级。从古至今,有闲阶级玩高层次到了极致的时候,并非是玩什么琴棋书画、梅兰竹菊云云,而是玩人。这里的所谓玩人,就是人们常说的嫖娼宿妓。由此可知,少壮之时偷期小尼姑,耄耋之年狎妓玩妾的张子野,其所谓“心中事”,就是夜夜搂小妾、抱美妓;所谓“眼中泪”,就是专为偷情于小尼姑而流;所谓“意中人”,思“莺莺”、想“燕燕”……都是躲不过那“色淫”二字而已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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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节我们谈到苏东坡因张子野八十五岁买妾,而以调侃之态,作戏谑之诗的段子。由此可知,苏东坡为张子野作的戏谑之诗,并非是今人一传十,十传百,盛传于民间的那首“鸳鸯被里成双夜,一树梨花压海棠”者云云,而是见之于苏东坡诗文集的那首名之曰《张子野年八十五,尚闻买妾,述古令作诗》的一首。

其诗有云:

锦里先生自笑狂,莫欺九尺鬓眉苍。

诗人老去莺莺在,公子归来燕燕忙。

柱下相君犹有齿,江南刺史已无肠。

平生谬作安昌客,略遣彭宣到后堂。

从这首诗的题目——《张子野年八十五,尚闻买妾,述古令作诗》——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:诗人苏东坡,写作这首诗的时候,并非是他的自主自动行为,而是因为陈襄陈述古的一番动议激发了他,遂生发了写作这首诗的意念。这个结论,可以从“述古令作诗”一句话中得出。

大家知道,苏东坡是因为与王安石一派政见不合,反对熙宁变法,所以不得这场变法的总后台——宋神宗,变法的捉刀人、操作——王安石,一竿子人的待见,于是就主动要求外任,随即被任命为杭州通判。时在宋神宗熙宁四年(1071年)十一月二十七日,苏东坡三十六岁。

苏东坡在杭州通判任上,历经三任杭州太守——沈立沈立之、陈襄陈述古、杨绘杨元素。据说,这三任杭州太守,在任都有不错的口碑,且都与苏东坡有着良好的私谊。陈襄陈述古,年长苏东坡二十岁,是当时有名的重臣和诗人,在朝堂为经筵讲官时,曾经向宋神宗推荐司马光等33人,其中就有苏轼、苏辙兄弟。所以说,陈襄陈述古,不但是苏轼苏子瞻的顶头上司,而且二人的私谊更是好上加好,远超于沈立沈立之与杨绘杨元素。

尽管是陈襄陈述古“令作诗”,但看苏东坡的这首命题诗,也着实是下了一番工夫。可谓是句句用典,字字言张。姑妄言之如下:

“锦里先生自笑狂”,化自杜甫杜子美的《南邻》首句“锦里先生乌角巾”。成都谓之锦官城,故亦谓之锦里。杭州临安县(今杭州临安区),吴越王钱镠时,赐名衣锦城,苏东坡作《临安三绝》诗三首,其二云《锦溪》:“楚人休笑沐猴冠,越俗徒夸翁子贤。五百年间异人出,尽将锦绣裹山川。”此处特取“锦里先生”,言指张先张子野。
“莫欺九尺鬓眉苍”,杜甫《洗兵马》有云:“关中既留萧丞相,幕下复用张子房。张公一生江海客,身长九尺须眉苍。”张公,即指唐朝宰相张镐。
“诗人老去莺莺在”,唐代元稹作《莺莺传》,记张生与崔莺莺的传奇故事。元稹曾经讲给时任宰相李绅,于是,李绅作《莺莺歌》,诗中有云“绿窗娇女字莺莺, 金雀娅鬟年十七”句。
“公子归来燕燕忙”,《汉书·外戚传》:汉成帝尝与男宠张放微服出行,一次过阳阿公主家,阳阿公主曾经在府中教养赵飞燕和赵合德姊妹。汉成帝见赵飞燕而悦之,于是召入宫中。时有童谣曰:“燕燕,尾涏涏,张公子,时相见。”张公子,即指汉成帝男宠张放。又,传说唐代诗人张祜,曾经有小妾,名之曰:燕燕。
“柱下相君犹有齿”,汉代张苍,秦时为御史,主管柱下方书。入汉为相十余年。老年后口中无齿,专食人乳,妻妾以百数,年百余岁乃卒。
“江南刺史已无肠”,白乐天《山游示小妓》诗云:“莫唱杨柳枝,无肠与君断。”《本事诗》云:刘禹锡罢和州,为主客郎中、集贤学士。李司空罢镇在京,慕刘禹锡之名,尝邀至第中,厚设饮馔。酒酣,命妙妓歌以送之。刘禹锡于席上赋《赠李司空妓》诗一首,其诗有云:“高髻云鬟宫样妆,春风一曲杜韦娘。司空见惯浑闲事,断尽江南刺史肠。”又,李绅镇淮南,张又新罢江南郡,尝为广陵从事。二人饮酒作乐,有酒妓与张又新情爱甚笃,但未曾纳为妾,二十年间犹在席间陪酒。张又新题词盘上,李绅即命酒妓歌以送酒。遂唱是词曰:“云雨分飞二十年,当时求梦不曾眠。今来头白重相见,还上襄王玳瑁筵。”
“平生谬作安昌客,略遣彭宣到后堂”。安昌客,西汉成帝河平四年(前25年),张禹拜丞相,封安昌侯。张禹有彭宣、戴崇两位弟子。张禹有两个成就突出的弟子,一个是淮阳彭宣,官至大司空;一个是沛郡戴崇,官至少府九卿。彭宣为人恭俭有法度,戴崇恺悌多智,二人性情不同。张禹爱戴崇而亲,敬彭宣而疏。戴崇来时,张禹便将其带入后堂,妇女相陪,优令奏乐,极尽欢乐,深夜乃止。彭宣来时,张彭二人正襟危坐,谈论经义,日晏赐食,一肉一酒,相对而坐,不得入后堂。此处苏轼以张禹比张先,以彭宣自比。

陈襄陈述古与苏轼苏子瞻,虽然拿张先张子野的色淫调侃戏谑,但这也不能表明陈、苏二人就没有嫖娼狎妓,蓄养小妾之举。因为在嫖娼狎妓、偷情蓄妾,彻头彻尾合法化的封建社会,狎妓蓄妾,乃至偷期缱绻,就成了有闲阶级的专利权。这个专利权一经到了官僚文人的手里,便被这班所谓的文人骚客,裹挟在诗词歌赋中,尽情玩弄耍戏。尤其是唐宋时期,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。于是,唐时的元白(元稹、白居易),宋时的柳张(柳永、张先),都成了这班文人骚客的代表人物。所以,张子野的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,就成了这些文人骚客念念不忘的口头禅。

陈襄陈述古与苏轼苏子瞻,虽不及元白、柳张之徒名列前茅,但也不甘落后。苏东坡在他那个著名的《天际乌云帖》中,就记录过陈、苏等人吃花酒的此类闲闻轶事。

《天际乌云帖》因首句《天际乌云含雨重》而得名;又因诗中提及嵩阳居士,而名《嵩阳帖》。《天际乌云帖》如是其闻:

第一部分:

“天际乌云含雨重,楼前红日照山明。嵩阳居士今何在,青眼看人万里情。”此蔡君谟《梦中》诗也。仆在钱塘,一日谒陈述古,邀余饮堂前小阁中。壁上小书一绝,君谟真迹也。“绰约新娇生眼底,侵寻旧事上眉尖。问君别后愁多少,得似春潮夜夜添。”又有人和云:“长垂玉筋残妆脸,肯为金钗露指尖。万斛闲愁何日尽,一分真态更难添。”二诗皆可观,后诗不知谁作也。

第二部分:

杭州营籍周韶,多蓄奇茗,常与君谟斗,胜之。韶又知作诗。子容过杭,述古饮之,韶泣求落籍。子容曰:“可作一绝,”韶援笔立成、曰:“陇上巢空岁月惊,忍看回首自梳翎。开笼若放雪衣女,长念观音般若经。”韶时有服,衣白,一坐嗟叹。遂落籍。同辈皆有诗送之,二人者最善。胡楚云:“淡妆轻素鹤翎红,移入朱栏便不同。应笑西园旧桃李,强匀颜色待东风。”龙靓云:“桃花流水本无尘,一落人间几度春。解佩暂酬交甫意,濯缨还作武陵人。”故知杭人多惠也。

《天际乌云帖》第二部分,记载的就是几个无聊官僚文人,把玩杭州官妓周韶的轶事,其中大概的情形,应该是与今天官场上迎来送往吃花酒差不多。

此事发生在宋神宗“熙宁变法”年间,当时大臣苏颂到杭州公干,杭州太守陈襄陈述古,便设宴招待这位中央大员,作陪的有苏东坡,且由官妓周韶侍宴。周韶在宴席上觥筹交错、推杯换盏之间,借机请求苏颂帮她落籍。苏颂当即指着廊下笼内的白鹦鹉说道:“若能以它为题吟一首好诗,我就替你向陈太守求情。”于是,周韶便自比笼中白鹦鹉,提笔写道:

陇上巢空岁月惊,忍看回首自梳翎。

开笼若放雪衣女,长念观音般若经。

诗成,众人为之喝彩。苏东坡当时便为着白衣的周韶解释道:周韶小姐正在居丧期间,因此着白衣。

周韶脱籍临行前,同为官妓的胡楚与龙靓二人,各赠诗一首。三位小姐文采非凡,可与官僚文人的诗词名家媲美。因此,苏东坡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:“故知杭人多慧也。”

《天际乌云帖》事涉四个官僚文人——蔡襄蔡君谟,苏颂苏子容,陈襄陈述古,苏轼苏子瞻。这四个官僚文人,用时下的话说,都是官场名人,社会名流。但是,同时他们也都是猎艳纳妾、狎妓嫖娼的行家里手,并不亚于唐代官场上的元稹、白居易,也不亚于同时代的柳永、张子野。不妨让我们来见识一下人们最熟悉、最崇拜的苏东坡,便也进一步知道了台湾文化人柏杨,对宋代士大夫的评论,是何其切也。

所以说,张子野的所谓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,并非是个案,而是宋代,抑或封建社会官僚文人司空见惯的普遍现象。

3

据说有人对苏东坡的乐府词做过统计,说在存词三百多首的《东坡乐府》中,直接题咏和间接涉及歌妓的,竟然多达一百八十多首。这是苏东坡真实生活的写照,也是封建社会士大夫生活的真实写照。

苏洵苏老泉,在苏轼苏子瞻与苏辙苏子由尚未入世时,就曾经写过一篇《名二子说》,这是大家熟知的,其文有曰:

轮辐盖轸,皆有职乎车,而轼独若无所为者。虽然,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。轼乎,吾惧汝之不外饰也。天下之车,莫不由辙,而言车之功者,辙不与焉。虽然,车仆马毙,而患亦不及辙,是辙者,善处乎祸福之间也。辙乎,吾知免矣。

这篇带有预言性的文章,的确是把二个儿子的命运说准了。苏轼豪放不羁,锋芒毕露,仕途坎坷,屡遭贬谪,险致杀身之祸;苏辙冲和淡泊,深沉不露,虽因乃兄亦遭贬谪,但终能免祸,且以悠游度日。

一个“豪放不羁”,就足以说明苏东坡狎妓玩妾的功夫。据说,苏东坡一生交际,遇有歌妓酒宴,便欣然参加,绝不刻意回避。但是他也有一个独到之处:从来不特别迷恋哪一个歌妓舞女,他只是喜欢酒宴征逐,和女性逢场作戏。对于歌妓舞女,苏东坡历来都是随和得很,为她们题诗,为她们脱籍。所以,后来的一些常以苏东坡把玩女性为楷模的文人骚客,都说苏东坡这是得了孔夫子的真传。因为孔夫子有曰:“《关雎》乐而不淫,哀而不伤。”

说苏东坡“哀而不伤”,大概是缘起他的那首悼亡妻王弗之词——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:
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 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
其实并非尽然,苏东坡写这首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,当是在北宋熙宁八年(1075年),在此之前一年,即熙宁七年(1074年),苏东坡纳杭州西湖歌妓王朝云为妾。事实上,王弗卒于北宋治平二年(1065年)五月,当年年底,抑或第二年初,苏东坡即续娶王弗堂妹王闰之。苏东坡在《祭亡妻同安郡君文》所写,即可作为书证:

昔通义君,没不待年。嗣为兄弟,莫如君贤。妇职既修,母仪甚敦。三子如一,爱出于天。【通义君:是朝廷给王弗的封号;同安郡君:当是朝廷给王闰之的封号。】

由此可知,苏东坡娶妻纳妾,从来就没有什么忌讳。与妻妾之外的女性交际,那更是百无禁忌了。那么,对于把玩歌妓舞女,苏东坡就更是无所禁忌了。所以,苏东坡在吃花酒时,留在歌妓舞女身体上、服饰上的题诗、题词,也就不亚于那些所谓的文人题壁诗词了。

宋朝有个叫何薳何子楚的所谓隐士【见之于宋人王洋《东牟集》卷十四《隐士何君墓志》。】,大概是因为乃父何去非在官场上曾经得到苏东坡之助,故而,这个何薳,便在他的《春渚纪闻》中,用去了整整一卷的笔墨篇什,写了一些有关苏东坡的闲闻轶事,见之于该书卷六《东坡事实》。其中有“营妓比海棠绝句”条如是其说:

  先生在黄日,每有燕集,醉墨淋漓,不惜与人。至于营妓供侍,扇书带画,亦时有之。有李琪者,小慧而颇知书札,坡亦每顾之喜,终未尝获公之赐。至公移汝郡,将祖行【解释:(1)谓饯别将病逝者。(2)指饯送死者。 (3)饯行。】,酒酣奉觞再拜,取领巾乞书。公顾视久之,令琪磨砚,墨浓取笔大书云:“东坡七岁黄州住,何事无言及李琪。”即掷笔袖手,与客笑谈。坐客相谓:“语似凡易,又不终篇,何也?”至将彻具,琪复拜请。坡大笑曰:“几忘出场。”继书云:“恰似西川杜工部,海棠虽好不留诗。”一座击节,尽醉而散。

据说这是苏东坡在贬谪黄州时,为黄州名妓李琪小姐题写在服饰上的一首诗。

有宋一代,虽说是后人指责为“苟且偷安的王朝”,但对那个时代的士大夫一众来说,这个宋王朝却是他们真正的理想乐园。苏东坡当时是粉丝众多的文化名人,把酒言欢之时,推杯换盏之间,酒宴上觥筹交错,杯盘狼藉,歌妓舞女求其题诗,苏东坡之徒有求必应,着实是寻常事。

又有一位宋代官僚文人阮阅,他写过一部《诗话总龟》,似颇有些名气。其中前集卷三十九,有一则“小苏求诗”,就是事涉苏东坡应答官妓小苏求诗的记载:

元居中作宿守,郡有官妓小苏善歌舞,幼而聪慧,元守甚怜之。一日宴罢,令就座客关彦长求诗。关善诙谐,即当时名公也,得诗云:“昔日闻苏小,今朝见小苏。未知苏小貌,得似小苏无?”由是以此自负,相传以起声,士大夫从此作诗甚众。洎长大,数年间体丰修长,未免尚语此。苏子瞻出知湖州,亦来乞诗。苏书与之云:“舞腰窈窕,影摇千尺龙蛇动;歌喉宛转,声散半天风雨寒。”此石曼卿《古松》诗,遂为士大夫笑。

今人孔凡礼先生,在其所撰《苏轼年谱》之卷十八·元丰二年(1079)己未 四十四岁,【中华书局1998年版,第424-432页】,也有如是其闻的记载:

过宿州,赠官妓小苏联语。……赠联“舞腰窈窕,影摇千尺龙蛇动;歌喉婉转,声散半天风雨寒。”见《诗话总龟》前集三十七【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版《诗话总龟》,此条在前集卷三十九,第374页。】引《泗上录》。“影摇”、“声散”句出石延年(字曼卿)《古松》【石延年《古松》原诗此两句为“影摇千尺龙蛇动,声撼半天风雨寒。”】。《续墨客挥犀》卷六《出侍姬十数人》条亦引此联,谓为赠豪士之侍姬媚儿者,不从。

北宋官僚文人彭乘,在《续墨客挥犀》卷六之《出侍姬十数人》条,又有如是其说:

东坡居士尝饮一豪士家,出侍姬十余人,皆有姿伎。其间有善舞者,名媚儿,容质虽丽而躯干甚伟,豪士特所宠爱,命乞诗于公。公戏为四句云:“舞袖蹁跹,影摇千尺龙蛇动。歌喉婉转,声撼半天风雨寒。”妓赧然不悦而去。

总之,这里记载的都是苏东坡在宿州惹下的风流债。不仅过宿州如此,过润州,即今天的江苏镇江市,苏东坡又惹下了一桩风流债。

《苏轼年谱》卷二十三·元丰七年(1084)甲子 四十九岁,【中华书局1998年版,第596-648页】,亦有如是其闻的记载:

八月癸巳(二十六日),晤许遵许仲涂(时任润州太守),赋《减字木兰花》求为郑容、高莹分别脱籍、从良。
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后集卷四十:《东皋杂录》云:“东坡自钱塘被召,过京口,林子中作守,郡有会,坐中营妓出牒,郑容求落藉,高莹求从良。子中命呈东坡,坡索笔为《减字木兰花》书牒后云:‘郑庄好客,容我楼前先堕帻。落笔生风,籍籍声名不负公。高山白早,莹骨球肌那解老。从此南徐,良夜清风月满湖。’暗用此八字于句端也。”苕溪渔隐曰:“《聚兰集》载此词,乃东坡《赠润守许仲涂》,且以‘郑容落籍,高莹从良’为句首,非林子中也。”今从《丛话》。词见《东坡乐府》卷下。《扪虱新话》下集卷九亦载此事:“或云东坡昔过京口,官妓郑容、高瑩二人侍宴,东坡喜之。二妓间请于东坡,欲为脱籍,东坡许之二终不为言。及临别,二妓复之船所恳之,东坡曰:尔当持我之词以往,太守一见,便知其意。盖是‘郑容落籍,高瑩从良’也。”

上面提到的这首《减字木兰花》,见之于邹同庆 王宗堂《苏轼词编年校注》【中华书局2002年版,第521—525页。】,其词有如下其闻:

减字木兰花

赠润守许仲涂,且以“郑容落籍、高莹从良”为句首。

郑庄好客。容我尊前先堕帻。落笔生风。籍籍声名不负公。

高山白早。瑩骨冰肤那解老。从此南徐。良夜清风月满湖。

【郑庄好客:郑当时者,字庄,陈人也。……郑庄以任侠自喜,脱张羽於戹,声闻梁楚之间。孝景时,为太子舍人。每五日洗沐,常置驿马安诸郊,存诸故人,请谢宾客,夜以继日,至其明旦,常恐不遍。又:庄为太史,诫门下:“客至,无贵贱无留门者。”执宾主之礼,以其贵下人。此以郑庄比许仲涂好客。堕帻:头巾掉下来。籍籍:名声甚盛。高山白早:喻人生易老,像高山积雪样早生白发。刘禹锡《苏州白舍人寄新诗,有叹早白无儿之句,因以赠之》:“雪里高山头白头,海中仙果子生迟。”瑩骨冰肤:形容歌妓之美。南徐:润州又称南徐州,即今天的镇江市。良夜清风:晚风徐徐,夜色很美。】

苏轼被贬黄州之后,在城东开荒种地,于是便自称东坡居士。这位东坡居士是否真的佞佛,我们不得而知,但他与和尚时有诗词唱和倒是真的。有一首《南歌子》的词,就是苏东坡携妓去见大通禅师时写下的,写完后,苏东坡还叫妓女当着大通禅师的面,歌之舞之。

后来,苏东坡把自己与歌妓,以及大通禅师的一桩风流债,记录在这首《南歌子》的题序里。今天,我们依然可以在《苏轼词编年校注》【中华书局2002年版,第637—641页。】这本书里,见到这首《南歌子》词,以及苏东坡与和尚、歌妓,三人演绎的这桩风流债——

南歌子

《冷斋夜话》云:东坡守钱塘,无日不在西湖。尝携妓谒大通禅师,大通愠形于色。东坡作长短句,令妓歌之。

师唱谁家曲?宗风嗣阿谁?借君拍板与门槌。我也逢场作戏、莫相疑。

溪女方偷眼,山僧莫眨眉。却愁弥勒下生迟。不见老婆三五、少年时。

【师唱谁家曲?宗风嗣啊谁?:《传灯录》:关南道吾和尚,因见巫师乐神,打鼓作舞,云:“还识神也。”师于此大悟,后往德山,申其悟旨。德山乃印可。师往后每至升座时,着绯衣,执木简作礼。僧问:“师唱谁家曲?宗风嗣啊谁?”师云:“打动关南鼓,唱起德山歌。”问:“如何是和尚家风?”师云:“禅床作女人。”拜云:“谢子远来,无可相待。”溪女:杜甫《解闷》十二首其一:“山禽引子哺红果,溪女得钱留白鱼。”偷眼:偷看。杜甫《数陪李梓州泛江,有女乐在诸舫,戏为艳曲二首赠李》:“竞将明媚色,偷眼艳阳天。”不见老婆:《唐摭言》卷三:薛逢晚年厄于宦途,尝策羸赴朝,值新进士榜下,缀行而出。时进士团所由辈数十人,见薛逢行李萧条,前导曰:“回避新郎君!”逢冁然,即遣一介语之曰:“报道莫贫相!阿婆三五少年时,也会东涂西抹来。”】

明代官僚文人田汝成田叔禾,在他的《西湖游览志余》一书中,也记载了苏东坡携妓,跑到大通禅师【大通禅师,法名善本,也称法诵,姓董氏。元祐初,住杭州西湖南岸南屏山慧日峰下的净慈寺,和时在杭州的苏东坡是至交好友。后来大通禅师进京的时候,苏东坡曾经为他写下过《请净慈寺法诵禅师入京疏》,《送小本禅师入法云》,可见二人的交情之深。所谓“小本禅师”,就是大通禅师。大通禅师住持净慈寺之前,有圆照禅师宗本住持。宗本禅师被称为“大本禅师”,宗本禅师进京后,净慈寺开始由大通禅师住持,人称“小本禅师”。】处的这桩风流债——

大通禅师者,操律高洁,人非斋沐,不敢登堂。东坡一日挟妙妓遏之,大通愠形于色。公乃作《南歌子》一首,令妙妓歌之,大通亦为解颐。公曰:“今日参破老禅矣。”其词云:“师唱谁家曲,宗风嗣阿谁?借君拍板与门捶。我也逢塲作戯、莫相疑。 溪女方偷眼,山僧莫眨眉。却愁弥勒下生迟。不见老婆三五、少年时。”【《西湖游览志余》卷十四《方外玄踪》】

4

宋词的流派,有豪放与婉约之分,而我们上面说到的诗人张子野、苏东坡,恰恰又是各自的代表人物之一。说到婉约派,我们常常首先想到“奉旨填词柳三变”的柳永。说到柳永柳三变,但也断不能把“心中事、眼中泪、意中人”的张先张三中舍去;说到豪放派,你固然会首举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里吹角连营”的辛弃疾辛稼轩,但也断不能把“老夫聊发少年狂,左牵黄、右擎苍”的苏轼苏东坡撇下。

不过,婉约也好,豪放也罢,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嗜好,那就是,在家娶妻纳妾,在外狎妓嫖娼。虽说官僚文人的狎妓嫖娼,并非是两宋时代所独有,但的确是最盛于两宋。就连辛弃疾这样铁板铜琶、慷慨激昂的主儿,也不免沾染上些许脂粉气。于是,我们就能从这些带有脂粉气的词中,读出辛弃疾与歌女舞女,那些男贪女欢的缠绵缱绻味道——

一剪梅·记得同烧此夜香

记得同烧此夜香,人在回廊,月在回廊。而今独自睚昏黄,行也思量,坐也思量。

锦字都来三两行,千断人肠,万断人肠。雁儿何处是仙乡?来也恓惶,去也恓惶。

一剪梅·歌罢尊空月坠西

歌罢尊空月坠西。百花门外,烟翠霏微。绛纱笼烛照于飞。归去来兮,归去来兮。

酒入香腮分外宜。行行问道,还肯相随。娇羞无力应人迟:何幸如之,何幸如之。

由此可知,张子野的“三中”,即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,不独是带有脂粉气的婉约派宋帝国词人们的专利,应该是古代封建社会士大夫的共有特质。如果延伸至特色时代的今天,那些鲁迅先生笔下的“吃人”贪腐权贵们,也都是有着古代官僚文人一样的“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。

但是,数量的大众,切不可以为今天的贪腐权贵之徒,学着张三中,或曰张三影们的诗文,也都婉约得很,豪放得很。不会成为鲁迅先生笔下的那般东西。其实不然,鲁迅先生早就对这般东西看得入木三分——

“易牙【春秋时齐国人,善于调味。据《管子·小称》:“夫易牙以调和事公(按:指齐桓公),公曰惟蒸婴儿之未尝,于是蒸其首子而献之公。”桀、纣各为中国夏朝和商朝的最后一代君主,易牙和他们不是同时代人。这里说的“易牙蒸了他儿子,给桀纣吃”,也是“狂人”“语颇错杂无伦次”的表现。】蒸了他儿子,给桀纣吃,还是一直从前的事。谁晓得从盘古开辟天地以后,一直吃到易牙的儿子;从易牙的儿子,一直吃到徐锡林【隐指徐锡麟(1873-1907),字伯荪,浙江绍兴人,清末革命团体光复会的重要成员。1907年与秋瑾准备在浙、皖两省同时起义。7月6日,他以安徽巡警处会办兼巡警学堂监督身份为掩护,乘学堂举行毕业典礼之机刺死安徽巡抚恩铭,率领学生攻占军械局,弹尽被捕,当日惨遭杀害,心肝被恩铭的卫队挖出炒食。】;从徐锡林,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。去年城里杀了犯人,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,用馒头蘸血舐。”【鲁迅《狂人日记》】

如若不然,鲁迅先生怎么会呐喊道:

没有吃过人的孩子,或者还有?
救救孩子……

5

记得台湾文化人柏杨先生写过一本《中国人史纲》,其中也讲到宋帝国。

一是说:“宋帝国的立国精神是:抱残守缺,苟且偷安,过一日算一日,将就一日算一日。”于是,这位仁兄就有如是其说:

任何新兴的政权,初起的时候,都会有一段时间具有相当强大战斗力。只宋帝国不然,它一开始就高度疲惫。同样是中国人,在唐王朝黄金时代,生龙活虎使山河动摇。可是一进入宋王朝,却成了病夫,不堪一击。(《中国人史纲》第二十四章第十一世纪)

二是说:“宋王朝的立国精神,跟儒家学派的保守思想,像水乳一样,融合为一。宋王朝遂成为士大夫的理想乐园,对政府所赐给他们的那些恍恍惚惚的官位和不求进步、不求效率的职务,都能非常的胜任愉快。”于是,这位仁兄又如是其闻地写道:

宋王朝社会异于唐王朝社会的是,门第世家消灭。……宋政府对封爵贵族,防范同样严格,亲王、驸马,都没有实权。所以国家统治阶层,几乎全由寒门士大夫充当。
平民跃升到士大夫阶层,方式跟唐王朝相同,一是学校,一是考试,一是推荐。……当进士考试及格的那些高级知识分子,结队朝见皇帝,通过街市时,首都开封就好像疯狂了一样,万人空巷。当时便有人感慨说:“纵使一位大将,于万里之外立功灭国,凯旋归来,所受的欢迎,也不过如此。”……知识分子群中的互相赞扬,也可以使人获得官职。在达到高阶层之后,这种互相赞扬和向皇帝表达这种赞扬,就更为重要。宋王朝的士大夫特别容易结党,这是基本原因。(同上)

说到封建社会的士大夫,我们又不能不联想到时下的所谓“精英一族”。

据说,这些自称“精英”的一族,对宋帝国的士大夫,对宋帝国士大夫的“理想乐园”,追捧的不得了。因为实在是回不到半壁江山的宋帝国,于是就天天唱着“……断钟残角,又送黄昏。奈心中事,眼中泪,意中人”,对着西方帝国主义者,顶礼膜拜。

(慎独客·2202-10-23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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